天蒙蒙亮的时候,江苒总算有了睡意,可是睡着没多久就听到外面有动静,顶着一双熊猫眼开门的时候,发现顾泊年正弯着腰从井中提了桶水不断冲洗着玉米。
“早安。”江苒揉了揉眼,精神满满的朝他打了声招呼。
“早,你先去刷牙吧,过会儿煮玉米粥喝。”将洗好的玉米扔进竹篮里,他起身拿进厨房。
拿井水洗漱之后,她跑去院前,发现顾婆正坐在门口和巧婆聊天,两位老人家见她出现脸上皆露出笑意,特别是巧婆,没想到她居然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昨天光顾面馆的人。
“顾婆,巧婆早上好!”江苒跨过门槛儿,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后便跑开了。河溪村早晨的空气很好,空气中似乎还可以闻到淡淡的青草香。江苒穿着顾婆的布衣沿着小路跑了一圈,发现很多户人家的老人都起得很早,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前摘着菜或者织着布,神态安详。
江苒气喘吁吁跑回顾泊年家的时候,巧婆已经离开了,而他则端了锅玉米粥放在桌上,她也不敢闲着,连忙跑去厨房洗碗。
清甜的玉米粥令江苒胃口大开,不过也吃得满头大汗,一边扇着蒲扇,一边喝着粥。她瞥了顾泊年一眼,发现他连喝粥都是一副斯文模样,不像她额头早已布满了细汗,烫得舌头都有些发麻。一碗粥下肚,暖了胃也填饱了肚子,起身准备将碗筷收好的时候,江苒发现门外刹车声。看到熟悉的两张脸,她拿着碗筷的手不禁一滑,筷子顺势滑落至地。
“泊年,你这小子,还真拐人家姑娘回家了哟。”奕光拉着宋荏菡的手坐在了长凳上,手肘撑着桌子,眼神打趣儿的盯着江苒,硬是让江苒的脸染上了微红。
“奕光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事?”对于裴奕光的调侃,顾泊年的表情则淡漠多了,拿着块抹布将桌子来回擦了个遍,“麻烦让让。”
裴奕光一脸无辜的盯着顾泊年,只好将手从桌上挪开,腾出空间让他擦桌子。
“泊年,我和奕光听说昨晚村子里来了个小戏班,今天想约上你一起去村口看呢。”宋荏菡见江苒的视线始终黏着自己,以为她也想看,便微笑着补充道,“要不小妹妹你也一起来?”
听到这个称呼,江苒有些哭笑不得,要是宋荏菡知道她已经二十三岁,并且还是她的孙女,不知她会作何感想。“叫我江苒吧。”
“去吗去吗?听说今天演桃花扇,我早就想看了,现在去的话还能占着好位子呢。”宋荏菡满脸期待的看着顾泊年,就等着他快些点头。
“泊年,小苒你们去看吧,老婆子我看着家就好。”顾婆从里屋走出来,对着裴奕光和
宋荏菡慈祥地点点头。
“想去么?”顾泊年转头看向江苒,他对看戏并没有什么兴致,所以还是选择征求她的意见。
江苒没想到顾泊年会突然问她意见,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潜意识里,她很想多一些和宋荏菡相处的机会,可是又怕和她在一起会泄露情绪。
“小苒一起去吧,戏班子难得来一趟,错过了多可惜。”宋荏菡见她摇摆不定,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勾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说不定还能促进你和泊年的感情哟。”
显然,宋荏菡误会了她和顾泊年的关系。她不敢去看顾泊年的眼神,因为知道此刻的她脸一定很红。
收拾好碗筷后,宋荏菡和江苒便分别坐上了裴奕光和顾泊年的自行车,往村口的方向赶去。这不是头一回坐在顾泊年的单车后座,却比初次时更加拘谨。
宋荏菡用红绳绑了两根小麻花辫,偶尔有微风吹起她额间的碎发,穿着碎花裙子的她远看如一只花蝴蝶般灵动。一颦一笑间,都让江苒想起病床前的场景,她连去世前都念着裴奕光的名字,可是眼前的男子,究竟伤了她多少?
“泊年,这回你在河溪准备呆多久?”裴奕光和顾泊年并排骑着单车,见他始终不发一语,他扭着车龙头靠近些,笑着问道。
“应该会多呆些日子陪陪阿婆。”若是能做选择,他还真希望一直留在河溪村和阿婆一起生活,上海那座城市,他活得太过压抑,不能自己。
江苒不敢像宋荏菡那样大胆的将手环住裴奕光的腰,所以只能捏着车坐垫的一角,却又害怕一个颠簸会从后座上掉下去。听着两人的对话,她才知道原来顾泊年去过上海,似乎跟上海有着很深的联系。不知是不是错觉,江苒总觉得他回答裴奕光的语气中有着些许无力。
他总是将喜怒掩埋于心,不让外人窥探。
“小苒,你和泊年是怎么认识的?”宋荏菡见江苒始终低头保持沉默,抬起脚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脚背。谁让奕光都忙着和顾泊年说话都不理她,害得后座的她无聊的有些发闷。
“应该算我主动认识他的。”想了想,江苒补充道,“我找人问路,没想到就遇上他了。”
“认识他这么久都不知道他这么热心。”宋荏菡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可惜江苒没注意到,专注骑车的顾泊年在听到她的话后,面部表情忽然变得柔和,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然而这细微的变化还是让眼尖的裴奕光觉察到了,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何曾见过顾泊年如此微笑?他和阿菡总担忧着顾泊年这性子怕是讨不到老婆,可是似乎现在这个担忧好像有些多余了。
“阿菡,我们到了。”缓缓减慢车速后,裴奕光单脚落地。
江苒没想到戏班子来河溪村,能吸引这么多村民来观看演出,戏台子搭建的很简陋,并没有很大的排场。原本还以为能占到有利位置,现在看来只能踮着脚才能看到临时舞台上站着的众演员们。穿着宽大戏服的演员们画着浓厚的面妆,正在认真的排练着,有些小孩吵闹着穿梭在人堆里不亦乐乎。
这还是江苒第一次看露天戏,以前就连晚上小区放映电影的时候,她也都是窝在房间捣鼓照片。看露天戏对现代来说,似乎越来越远,人们更多的依赖网络看电影,却忽略了街坊邻里围在一起看戏时的欢乐温馨。
“早就盼着这出桃花扇的戏了。”宋荏菡挽着裴奕光的手,努力伸着脖子想看清台上的花旦小生,可惜了前排的村民们堵得严实,她不能挤到前排去看。
“很好看么?”对于她如此热衷于《桃花扇》,裴奕光表示很疑惑。
“小时候听我姆妈说起过这个故事,可惜了是悲剧收场。”宋荏菡一脸惋惜的看了裴奕光一眼,正好此时台上演到李香君和侯方域情定桃花扇,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感染,江苒看这出戏的时候心情有些低落。
古往今来的悲剧爱情,总是引人无限唏嘘。
村民们依旧津津乐道的谈论着台上的表演,不可否认,他们的表演真的很出彩,看到李香君撕毁染血的桃花扇,江苒听到身边似乎有啜泣声,扫了一圈才发现是宋荏菡在哭,泛红的眼眶始终不离台上的花旦。
“阿菡,只是一出戏,你做什么哭了?”裴奕光急忙掏出口袋里的帕子帮她抹去脸上的泪痕,为这傻丫头情绪化的转变颇感无奈。
然而宋荏菡只是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有说。粗神经的裴奕光只当她是因为这出戏看的太入迷所以才掉眼泪,殊不知真正让她难过的却是其他。
散场后,村民们纷纷离场,就连戏班子的人都将临时舞台拆了准备离开,村口瞬间冷清了下来。
“要回去了么?”江苒见村民们离开后,村口只留下他们四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不禁疑惑地问道。
顾泊年瞥了眼身后忙着安慰宋荏菡的裴奕光,对江苒淡淡的说道,“走吧。”
看完戏差不多已经是中午了,四人将自行车仍旧停在村口,选择了徒步沿着河溪村的小河边散步。“泊年,咱兄弟俩都好久没有下河去捉鱼了呢,要不现在试试?”
“奕光,就你还知道贪玩儿。”宋荏菡一扫刚才的阴霾,恢复了一贯的开朗,落入裴奕光的眼里,笑颜如花。
“要捉鱼?”江苒忽然来了兴致,小时候住在乡下的时候,她野得像男孩儿,总是勾搭着村里的同伴挽着裤脚管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去池塘里捉鱼虾。
“泊年你小子别扭啥。”裴奕光边说边撩起裤管,准备赤着脚下水。清澈的小溪里依稀可见几条小鱼游窜,却在他下水的时候都吓得游远了。
见裴奕光下水,江苒玩心大起,也学着他有模有样地卷起裤管走进水里,溪水冰冰凉凉的,她用手撩拨着水面,笑着对岸边的顾泊年说,“顾泊年,我们比赛捉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