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江苒眼花产生了错觉,在她转身对顾泊年说比赛追鱼的时候,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迷惘。
“小苒,没想到你居然会陪着奕光一起疯。”宋荏菡提着裙摆也缓缓将脚伸进水中,玩笑般将水泼向裴奕光,撅着嘴说道,“小时候我们三个总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来这边比赛捉鱼,他们还总欺负着我呢。”
见他们仨都下水了,顾泊年也默不作声地脱了鞋后挽起灰色的长裤,裴奕光趁他不注意之际,往他身后泼了池河水,浸透了他的衬衣,可怜了无辜的江苒被殃及池鱼,身上也打湿了不少。
“泊年,我们都好久没下水玩儿了。”裴奕光浑然不顾身上也被打湿,朝着顾泊年大笑着说道。
江苒见顾泊年都没有反击,坏心一笑,朝着裴奕光的方向猛泼水,一报还一报,他身上的衣服可没一寸是干的。宋荏菡看到裴奕光一身狼狈的模样,笑得合不拢嘴,“奕光,谁让你欺负泊年了,你看小苒都看不下去了呢。”
被宋荏菡这么一说,江苒都没敢再往裴奕光身上泼水,更不敢去看顾泊年的眼神。明明是无心之举,怎么看在别人眼里就变了味儿了呢。
“哈哈,没准人家泊年心里偷着乐呢。”裴奕光看着顾泊年,笑得更加欢乐了。笑声吸引了岸边扛着锄头准备劳作的村民纷纷侧目,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顾泊年默默不语,低头看到有条小鱼蹭着他的脚背,痒痒的,他弯腰捉住小鱼,看着它在他手心翻腾着,跳跃着。
“哇,泊年,你捉到小鱼了。”一旁用脚尖不断拨弄着河水的宋荏菡看到顾泊年手心的小鱼,不禁惊叫了声,激动的跑到他身边。
“给你。”顾泊年小心翼翼的将小鱼放在她的手心,不经意间手背擦到她的指腹,睫毛轻颤。
“奕光你看,这是泊年捉的小鱼。”宋荏菡看着手心的小鱼,受惊似的在她手心乱窜,一个不留神,忽然窜出了她的手心,游回了河中。“哎呀,它不见了。”
顾泊年看着游回河中消失不见的小鱼,脸色晦涩不明,而宋荏菡则一脸惋惜的看着空荡荡的手心。
正午的太阳毒辣得很,离开河岸的江苒很快就晒得有些头昏昏了,坐在单车后座上不断流着虚汗。骑着单车经过巧婆面馆的时候,顾泊年发现巧婆倒在地上,身子一起一伏似乎正在哭,他连忙刹车,惊得江苒因惯性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你……”话还没说完,她的视线也被倒在地上的巧婆所吸引,立即从车后座跳下来,跑过去想扶起巧婆。
裴奕光也停下车子,和宋荏菡一起焦急的跑去巧婆身边,只是在扶起巧婆的时候,宋荏菡注意到还未走远的人影,全身不禁冰凉至发寒。
“巧婆你没事吧?”江苒试图想将巧婆从地上拉起来,却又怕弄疼了她,看着巧婆不停地流泪,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小布包,她只得向顾泊年投以求助的目光。
顾泊年听到隔壁传来的动静,便已知晓出了何事,他弯下腰轻轻搂着巧婆的肩膀,安慰道,“巧婆,泊年想吃你煮的玉米面,你煮给我们吃,可好?”
“泊年,地主又来收租了,老婆子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啊。”听到顾泊年的声音,巧婆捏着小布包,她的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了,地主总跑来收租,她这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真的快连口饭都吃不上了。
从巧婆的哭诉中江苒知道了巧婆的遭遇,这个年代,村民的土地都是归地主所有,而村民没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只得依靠地主。可是贪得无厌的地主总是不停的加租,村民们的日子越来越苦,入不敷出。
“我去找孙仲靡,把钱要回来!”裴奕光气得想直接跑去隔壁找他算账,却被宋荏菡给制止了下来。
宋荏菡见裴奕光如此冲动,不知是福是祸,“奕光你现在这么冲动,只会让巧婆以后日子更加难过。”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分钱放在巧婆手心,帮她拍去身上的灰尘。“巧婆,这点钱你先拿着。”
顾泊年将巧婆从地上扶起来,顺势也往她手里塞里点钱,心疼的说道,“巧婆,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年迈的巧婆满头银发,眼泪鼻涕哭花了脸,江苒不禁为这个年代的村民感到悲哀,却又无力为巧婆做些什么,她抬头看了顾泊年一眼,发现他的神色中俱是苍凉,便知他此时的心境与她一样。
裴奕光心中满是怨气,却又不敢去找孙仲靡惹得宋荏菡不开心,只得眼睁睁看着巧婆难过,也许地主刚已经去过他家了,不知道父母是不是正心疼着上缴的租金,想到这些,他更加恨透了地主。
宋荏菡眼神幽幽地看着裴奕光,满脑子都是姆妈昨晚跟她说过的话,她无力反抗,却又舍不得离开奕光。“奕光,送我回家吧。”
“泊年,那我和阿菡先走了。”裴奕光朝他们挥了挥手,便骑着自行车载着宋荏菡离开了。
江苒若有所思的看着宋荏菡离开的背影,直觉她有心事,当时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巧婆身上,她无意一瞥,却见她神色哀伤的看着裴奕光。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江苒知道年轻时的宋荏菡活泼开朗,该是一般小姑娘一样无忧无虑的过着日子谈着恋爱,根本不会像今天这样心事重重。
江苒很想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现在的江苒,要以什么身份问她呢?
安抚了巧婆的情绪后,顾泊年载着江苒也离开了。一路上,两人皆是无言,江苒满脑子都在想着宋荏菡的事情,越想越害怕,她现在最好奇的便是裴奕光到底后来做了什么事对不起宋荏菡。虽然裴奕光给她的感觉虽然偏冲动型,可是对宋荏菡很好,不像是会辜负她的人。
回到顾家后,江苒看到顾婆搬了个小木桌在门前裁布,她好奇地拿起一小块裁好的布问道,“顾婆,这布真好看,你在做衣裳吗?”
“小苒喜欢吗?”顾婆放下剪子,和蔼地摸了摸江苒的头发。不知是不是人老了,看到江苒总让顾婆想起去世多年的女儿。
“嗯嗯,很好看。”藏青色的底色上缀着些小花纹,是江南水乡特有的风格,江苒摸着上面的纹路,这才反应过来顾婆话中的意思,“给我的?”
“顾婆见你来这边都没衣裳换,趁着现在老了还有些力气想帮你做一件。”说完,顾婆拿着剪子继续按照画好的线条将布剪开。
“谢谢顾婆。”在现代,她可以有很多专柜的衣服,却从没享受过亲人为她亲自缝制的衣服。小时候,她曾羡慕过隔壁家的孩子,能穿着妈妈亲手织的毛衣。她没想到顾婆对她这么好,还特地花心思为她做衣裳,感激之情无以复加。
正好此时顾泊年倒了两杯水从里屋走出来,江苒朝他晃了晃手中的一小块布,笑着说道,“你看,顾婆在给我做衣裳呢。”
“嗯。”顾泊年点了点头,随手递了杯白开水给她,渴了一天的江苒连忙灌了下去,这才觉得喉咙口没那么干涩了。
“阿婆,刚地主是不是过来收租了?”顾泊年抿了口水后,将杯子搁在一边。
“哎,是啊。”说起地主收租,顾婆无奈的叹了口气。
“顾婆,巧婆没有子女么?”江苒想起刚巧婆哭得如此伤心,不禁好奇她的子女为什么没有出现。
顾婆看了顾泊年一眼,摇了摇头说,“巧婆的儿子连媳妇儿都没娶就病死了,就连现在的面馆,也是村里人一起筹了些钱帮她开的。当时她儿子去世的时候,她差点也去了。”谈到这些往事,顾婆的眼神中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世事无常,就连泊年的母亲,何尝不也是含恨去世的呢?
最怨最苦的,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去做饭了。”站在一旁的顾泊年默然不语,见天色渐渐偏暗,拿起搁在旁边的杯子转身跨过门槛走向厨房。
看到顾泊年离开的背影,顾婆又长叹了口气,她知道对于他妈妈的死,他比她更无法释怀,心里过得比她更苦。
“顾婆,我进去帮帮他。”说完,江苒跑进了厨房。
正在井水边不停冲洗着菜叶的顾泊年没想到江苒会跟进来,微微愣了一下。“你去陪阿婆吧。”
言下之意,他是嫌她碍事?虽然她不会做菜,可是至少洗菜这活儿还是会的,她拿起水桶往井里一扔,随手吃力的拉着绳子将灌满了井水的水桶从井里提起来,学着他的动作有模有样的冲洗着蔬菜。
顾泊年见她不愿离开,没有再多说什么,蹲着身子继续洗菜。虽然他没吭声,但是江苒发现他的眉头没再皱紧,连带着她洗菜的心情都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