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程阳对克真讲述了这一年来,她在农场的变化。忽地,她又扭转了话吧,对可真说:
“哥,谁在这样的环境下进行磨练,用不了一年,都会变,你也会变的。
”哥,你是男人,今后,妹妹能以哥哥为榜样,先立业,后立家,能为国家,献出自己来。
”可是,妹妹是真怕呀。怕离开哥哥之后,就没有同哥哥再相聚的日子了。
”我就觉得,妹妹只能陪着哥哥在这里当一年老师。这是咱老爸叫我在这里,先尝尝创业的艰苦。之后,老爸就会把我调出学校给他盖房子去了。
”你想想,以后,我还能有与你相聚的日子吗。做了他的女儿,也只能像老爸他那样,把家的观念都淡薄了。
”是那里需要就到那里去,之外,我没有选择。
”在他的心目中,咱们生来就是一家人,你叫程克真,是他的亲生儿子。你也是他的希望啊,你若是不拼上这条命,不大干一场,他也不会放过你。在老爸的心理,只有他的共产党,他的国家。
”所以,我不敢想自己的以后。哥哥,活到今天,妹妹心里只装着哥哥一个人,你不能不要我这个妹妹啊,这辈子,妹妹不想离开你。可是,哥,一想以后,我好害怕,怕离开哥哥。哥,以后怎么办,你有办法吗?”
程阳又拉起克真的手,说:
“哥,妹妹总是想小的时候,我把别人说笑的话,当成了真的。认为,我就是你的媳妇儿。一到晚上睡觉,我就钻到哥哥的被窝里,闹着你,捏着你的鼻子,又扯你的耳朵。我没睡着,就不叫你睡。妈妈(她与妹妹程日直到今天依然这样叫妈妈)笑着,用手轻轻的拍着我,眼睛瞅着我。我抱着你的胳膊,有时还枕着你的身子,也就渐渐地睡着了。那些年是哥哥天天陪着妹妹,什么事儿你都让着妹妹,哄妹妹开心。妹妹到了延安,是在亲妈和亲爸身边了。可是在我的理念里,在感情上,总是觉得济南的才是我的亲爸和亲妈。就是到了今天,我还是这样认为着。哥,妹妹是个没出息的人,从离开济南的家到延安,一直到今天,我没有一天不想念哥哥的,妹妹好想你。哥,妹妹想你,一次次的偷着哭……”
二
同程阳说的一样,还没到一年,老爸把程阳调到设计院,搞设计,为垦区搞设计,盖房子去了。
克真被任命做了中学校长,调到垦局筹办中学与建立农业学校。在他的中学里,设置了一个农业机械的中专班。第二年农业机械学校成立。接着,他又被调到垦大学当教师。在垦大的第二年他被提为一个系的大队长,带领教师与学生,在教学与开荒种地两不误的执教中,开荒实习。从此,他与程阳妹妹很难见上一面。
他好想程阳啊,他又不敢去看她,因为,他答应了老爸,这辈子做北大荒人了,为改变它献出一切。
在他的锻炼日子里,是这样写他锻炼时日的生活:
“父亲在济南时,是为了躲避日本人的抓捕,在党组织的安排下,来到黑龙江。从此改了名姓,叫程珂成。爸爸把妈妈和我也接到了省城,妈妈又恢复了他以前的联络工作,妹妹程克明出世后,迎来了日本鬼子的投降。之后,她又迎来了全国的解放。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向北大荒进军的时候,我的两个亲爸和两个亲妈久别重逢了,又给我带来了程阳与程日两个妹妹。我们一家人欢喜在这种团聚中。我崇拜我的老爸,觉得他才就是我的亲爸。这一生,一定要向他那样活着。我师大本科毕业后,就来到了北大荒。
从小学教到中学,
又到大学当教师。
可是,在我锻炼的这些时日里,我也就是农民了。
在荒岭上,在大草甸子里,我同我的农友们,迎着深秋的夕阳,天天看着远处的炊烟升起,后背上背着的草,就如同一辆一辆的小马车。我们前后排成长队,像拉着这车。我们手里拿着镰刀,弓身慢步迎风而归。
冬日里,伐木在大雪铺满的山岭上,头戴狗皮帽子,身穿黑色的短身棉袄,厚厚的棉裤,脚下是棉兀勒胶鞋。手拿长把的大板斧,在雪满大山的山坡上,伐倒大树,砍去枝丫,用拖拉机,拖大树下山。”
从我们嘴里喊着:“顺山倒了,迎山倒了。”
我的两位父亲在工厂了也当了工人。他们说,好省心啊。
后来,又把我派到农场的一个分场里,带领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齐齐哈尔的下乡的知识青年。
春天,锄地,薅草,
伏天,艳阳下,手拿镰刀,割小麦,
入秋,手拿镰刀,弯下腰来,手抓如针刺的豆荚,割大豆,
北风下,掰苞米,
“秋后,脱谷机一响,与这些青年孩儿们,在夜里,在冒砸着呛人的烟尘,披着全身的汗水,为了颗粒还仓,挑麦捆子,喂大嘴,脱麦子,脱大豆。要颗粒还乡。
冬雪飘下来时,在屋里打草帘子,编筐。
炸开冻土,修水坝。
“我同这些男孩子与女孩子们,摸爬滚打地劳动在一起。
农场里有干不完的活,也有话不尽的情缘。在奉献着我们的生命。
三
打到了四人帮,在举国欢庆中,可真,又走进了建设在农场群里的大学校园。走进了教学大楼。走进了阶梯教室。面对着学生,理直气壮地走上了授课的讲台。克真说:北大荒,有我的用武之地。为改变它,为建设它,奉献我的一辈子。
在党旗下宣誓,今生,为提高农场人的文化素质。献出青春,献出终生。可是,克真遗憾的是,工作很忙,他不能离开农垦事业,回城与程阳结婚。
李梓想不到的是,农垦学院搬迁进了省,年玲超过五十岁的人,不能进城。
离开了他的希望,走出了给她理想的学校。
克真被退休了。
他面对这矮矮的石头院墙,木门,三间青砖平房,与房前,院里的三棵果实红红的山里红树,树下摆放着圆桌。桌上的一盘花生米,一盘干豆腐卷,一塑料桶白酒,三个酒杯里斟满着酒。
往日的克真,很喜欢这样的地方。自然方便,如同农村。今天,他整日的怀着痛苦,说自己是这个社会的,一摊“垃圾”。
此刻,他确实是,使人呕吐的一滩“垃圾”啊。
“克真,他又大醉了。
今天的,这种大醉。”
看:
他歪斜的坐在桌旁,伸着两个胳膊,趴在桌子上了,死了一般,亦,又浑噩得不知人世了。
他,使社人厌恶,给社会带来麻烦,给亲人带来痛苦,
是在毁灭自己。
可是,
克真在这种昏昏沉沉的酒醉中,却听到了一曲使他震撼的歌。
这歌,是他自己唱给自己的?还是别人唱给他听的?歌是:
“举杯醉青天,
涌起蒙眬口甜甜。
“清风携我舞,“
“往来苍穹过梦川。”
“鼾起歌几多?
“人圣鬼神魑魅全。”
“话谎意不谎”
“滚滚长江水接天。”
克真在这种玄奇的梦寐中,在这种神话般的醉幻里,这是克真激情豪迈的魂形魄影,从克真的体魄形骸上衍生而出。
看!他傲然的站了起来。
看,他是真的站起来了,又跳起舞来。是他唱起这支五七句式的歌。
这歌声宏阔而圆润,
这音韵悠长而铿锵
震撼人心,他如同看到了滚滚长江,大浪接天。
四
克真在这种歌声中,在这种恍兮惚兮的曚昽中,猛然间看到,从院门外走进来一僧(好好好事和尚)一道(了了了事道长)。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个人,戴着黑色的道爷帽,穿着深灰色的和尚长袍,笑咧咧的连个招呼都不打,如同老朋友,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拿起酒杯,举杯仰头就干。
好好好事和尚自己又斟满了酒,说了一声:
“喝,”
便一口喝下,又说:
“好个爽快啊”。
瘦高的了了了事道脏·长说:“克真老友,你今天真是轻闲自在起来,在这儿独自个儿喝酒,也不找找我们俩位。你怎么?你到底还是把我们俩给忘了。”
克真似乎是从座位上慢慢地,是真地站了起来。在这屋门前的圆桌旁边,在山这里红树下。脚步蹒跚,两臂甩动着,如似美女醉酒般的舞动了一会儿,站住了。
他回忆着,摇着头自然自语地说:“我什么时候‘收藏过,像你们这么陈腐的两位‘古董’啊?”
克真似乎又猛然地想起,说:“啊,我想起来了,是,我在小小的那个时候……”
好好好事提醒似的说:“对,你家,住在山东省的济南市。”
了了了事说:“是南五马路小纬六路,八号的四合小院里,红砖瓦房。”
克真想起来了,高兴肯定地说:“对,我,小克真八岁,个儿不高,胖胖的小脸蛋儿。那时,我的老爸是三十五岁,经常穿黑色的布鞋,黑色裤,深灰色的长袍。老妈才三十岁,也经常穿黑色的布鞋,淡蓝色的旗袍,头发只用发网在脑后挽个鬏。”
一天,妈妈对我说:“小克真,你这对大眼睛,天天骨碌骨碌的转甚么。还不看书,呢若是再不会默写,小心你爸爸,用板子打你的屁股。快看书去吧。”
小克真翻弄翻弄眼睛掉下眼泪,钻到了妈妈的怀里抱着妈妈说:
“这么多天了,我想程阳妹妹了,她啥时候能回来。你们不是说,她是我媳妇儿么,我好想她。”
妈妈与他顶着鼻子说:“等你们长大了,她才能做你的媳妇儿啊。记住了,我是她的亲妈妈,她是你的亲妹妹。昨天你爸爸说,程阳你妹妹,已经到了延安,回到生养她的爸爸和生养她的妈妈身边了。你可不要再问你妹妹了。日本鬼子又在太平洋被美国人打得大败。若是让日本鬼子知道是你的亲妹妹去了延安,我和你爸爸,还有你,谁也活不了啦,、。记住没。”
小克真说:“我再也不问了。妈妈,我就是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