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莉儿跳上大墙,往下看时,不见了徐顺。
她俯卧在墙上,往院里细细看去,高墙里边还套着高墙,大院落里边,又藏着院落。这曲廊回环,屋檐高跷,勾心斗角,殿堂高大明亮,有如靖王府,又与靖王府不同。心想,这个翻江虎徐顺,到这里干什么,若是偷窃,在大白天,岂不是来送死。或许,这里隐藏着什么秘密,才促使他前来涉险。她跳下墙,又跳上内院的大墙,伏在墙头上看了看,又翻身射去,落在一个大厅堂房后的一株大树上。
这时,整个大院全都看在眼里。院内各处,都有一些带着刀剑的武士巡逻,院落与各厅堂之间,人来人往,匆匆忙忙,像积极地准备着办什么喜事。她看好空隙,跳下树来,绕到屋前一看,是个演习武艺的大厅,厅堂上摆放看各式各样的兵器。院子的前边,是个很大的花园,林美水秀、如同仙境,真可谓是:
龙墙蹬奇石,绿水绕碧峡;
竹林护小院,曲径临农家;
亭狭拱桥小,池满荷叶大;
连廊伴曲岸,屋脊挂檐下……
秋莉儿正察看时,忽听得有脚步声,急忙跳到连廊的一侧,在香椿树旁藏住身子。见有五个手提宝剑、握着钢刀的巡逻家院走过来,又绕到高大的如宫殿般的演武厅后边去了。这时,看到一个人影,从假山一侧飞快地向花园东侧的小院窜去。秋莉儿从一排花丛边,通过一个小角门跑进花园东侧的一个院里。进门一看,又一惊奇,这个院子有些像靖王府的绛珠宫。
所不同的,这里是:
花木锦翠,葛藤飘香。
亭绕流水,崖緾溪旁。
柱红地绿,水清露亮,
鸟语檐下,柔风送凉。
她怀着探奇的心情,从大墙的东侧来到上房的屋檐下。刚要举步上前,忽然从厅堂屋里走出十几个丫环,她来不及躲避,只好提气纵身,身子一跃,后背如同一片大柳叶儿贴在房檐下的椽子上。
十几个丫环,身着绫罗锦缎,宛若袅袅婷婷婀娜多姿的仙子,簇拥着一位约二十一二岁的妇人,走出屋来。见那妇人一身淡绿色的衣装,亭亭玉立,清秀袅娜,动人心弦,亮人眼目。她发黑如墨,恰似:
翠柳摇碧枝,荷叶泊莲花。
犹在云海间,扶栏看朝霞。
她觉得这位俊美的妇人,是一位曾相识又是她不讨厌的人。只是,一时想不起她是谁。见那妇人刚迈出正堂的门槛,收起步子回过头去,语声清脆,和蔼亲切地嘱咐着:
“刘妈妈,你多费些心了,可要看好了两个小王爷。我去前院,要不了多长时间。”
“放心去吧,我会非常注意。”屋内回答着。
那美妇人,在众丫头的簇拥下走出这个院子。
二
“什么?小王爷!”秋莉儿惊诧地疑惑起来,这里难道是王府?又一想,王府怎么能建到这样的山沟里来,他们到这里来过隐居?这不可能。她在京城时,没听王妃说过,哪个王爷在山沟里隐居过日子。这里不可能是王府。没听说过,那个前朝的大臣,辞官后搬到这里来住啊?我必须查个究竟,看他是个什么样的王子。想着,她吐口唾沫,把窗纱打出一个小洞来,从洞眼往里看去。她的心立刻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说不出是高兴还是紧张,几乎喊出声来。在华丽的大床上,并排放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的手腕上,各带一只玉镯,在脖子上又各带一只小金锁。
秋莉儿对这样的玉镯,对这样的金锁太熟悉了,在逃出王府之前,一直是她保管着,一共是五只玉镯和五只金锁。她收拾东西时,怕和姐姐一旦分开了……才把这样的三只玉镯和三只金锁包在姐姐的包袱里。这玉镯和金锁是李玉玲姐姐的。
这玉镯乍看翠绿、潆如流水,再细看却又变得美艳如火,灼灼通红。这金锁,乍看金光灿灿,荧荧环绕,再细看却又清清如水如烟,像万山丛中的一股潺潺的溪流。她听姐姐说:是一个叫好好好的胖和尚和一位叫了了了的瘦道士同《紫薇本功》一起送给当今皇上,皇上又把这玉镯、金锁和武功秘本《紫薇本功》赐给了李姐姐。它们是非常神奇之物,姐姐非常珍爱。
秋莉儿心里立刻涌起一阵欢喜,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姐姐。刚想跳下来,进屋看看两个小王子;又想,她们不认识我,我还是先看看姐姐才对,也免去了一些麻烦。
秋莉儿又想,那妇人是谁?为什么要她来关照这两个孩子,而姐姐却不在?那个女人又很不一般,她是姐姐的什么人?还是?还是尚云香的什么人?我又为什么同她这么面熟?像在哪里见过她。
当秋莉儿联想到尚云香,心理又焦急起来。顿时觉得这个女人很像尚云香。秋莉儿看屋里除了两个乳娘,两个丫头,一个嬷嬷外,再无旁人。便想趁此机会,抱走两个孩子。这时,秋莉儿看一个十七八岁的管事丫头,走进西厢房的一个屋子里,又有了主意。她急忙跳下来,跟了进去。从身后点了那个丫头的穴位,蒙住了她的眼睛,脱下了她的外衣,把她放在一个大躺箱里,盖上箱盖。秋莉儿换上了那丫头的衣服,又做了一番梳妆,走出屋来,绕过院中的几个巡卫和家院,悄悄地来到前院。
秋莉儿大大方方地走进大厅,藏身在厅旁大落地屏风的一侧。
除了府中的巡逻卫士和家院外,人们都聚集在这里。原来是这家的老夫人过大寿,像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老夫人坐在寿堂正中的大圈椅上。秋莉儿又一愣,怎么?,我对这位老夫人也这么面熟,她是谁?。那美妇人走到老夫人前面,还没等她给老夫人下跪礼拜,便听老夫人谆谆告诫地说:“这里比不得京都,处处都要多加防备,两个孩子可不能出现什么差错呀。告诉大总管,多加几个护院吧,要小心要警惕,不能大意了。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宁,就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你也得多在意一些呀,把两个孩子看好了。孩子,是咱们全家人的命根子啊。”
“是,婆婆,儿媳刚才又对大总管交待了一番。大总管说白天人手够了,巡逻的人都很在意,夜里又增加了九道巡逻卫士,不会有事的。婆婆,您老放心吧。”
三
秋莉儿在众多的人中细细地寻找着、辨认着,没有发现李玉玲姐姐的任何一点踪迹。心想,姐姐为什么不在这里?那老夫人为什么这么重视两个小王子呢?她是小王子的什么人?为什么说是她们的命根子呢?想到这里,秋莉儿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姐姐不在这儿给老夫人拜寿,又不在孩子身边看护孩子,她既便是有病了,也不能离开自己的孩子,叫别人看护。他们又增加了那么多的巡逻人。一定是姐姐遇到了麻烦。这位美妇人一定是尚云香的什么人。
秋莉儿觉得,今天不可错过机会,必须把两个小王子救出来,扶养他们成人。将来,皇帝的龙椅尚云香的儿子不能坐,应该是这两个小王子其中的一位。今天,有再多家丁巡逻看护,我就是拼上一万个死,也不能失掉这个机会。
她走出这个人们熙熙攘攘的大院,几次绕过了家院和巡逻的纠察,来到小王子的住处。她在窗外听了听,然后用一块黑纱巾裹住了脸,只露出了两只眼睛,迅速地闯进屋去。还没等那几个人发觉,便被她点昏躺在地上。她把两个孩子包好,又扯下一副锦帐,把熟睡着的小王子一个背在背上,一个抱在怀里,跑出这个雕梁画栋、布置得典雅华贵的美妇人卧室,跑出如同绛珠宫式的院子。穿过竹林,跳过花丛,绕过演武厅,跑出松林,跳过高高耸立着的院墙,逃出庄外,折向东,向山坳处的一片密林中奔去。
当秋莉儿,刚跑进这片松树和与其它树混杂的密林时,从那个大院里传来了喊叫与吵杂的声音。秋莉儿不敢停留,急忙脱掉丫环的女儿装,整理一下头发,又把孩子包了包,背上一个、抱着一个,便向山包外面跑去。她沿着小河顺着来的路线,走过小桥,钻进小胡同,又来到那家酒馆,付给小二一锭银子,要来了马,飞身骑到马上,一溜烟地向南奔驰而去,离开了舞古镇。当她跑出二十多里路时,才绕路折回,向郾古城楚家寨急速地跑去。
四
秋莉儿回到楚家寨,已是日落夜幕降临的掌灯时分了。伯父楚子兴和兄长楚平,站在庄外的路上,眺望着,等待着她归来。
她看到伯父楚子兴与兄长楚平也没答话,如同不相识一样,飞马加鞭飞快地向村寨内跑来。她跑进了村寨,又向四处张望了一下,看无人,便急切地跑进院子,把马交给了一位管家,走进自己的屋子里。
到屋里,秋莉儿把两个孩子放在床上,打开小被看,见两个孩子刚刚醒来,转动着四只圆圆亮亮黑黑的眼珠儿,惊恐地瞅着秋莉儿,那眸子格外明亮,张着小嘴,欲哭不哭的样子,格外地叫人喜爱。秋莉儿拿出玉镯和金锁。
这时,楚子兴与楚平先后走了进来,看到床上的两个孩子,愣了,好生疑惑。楚子兴瞅瞅“邱立”,又细细看床上的孩子,便一半是安慰一半是劝慰地问:
“多好的两个孩子,立儿贤侄,他们怕是饿了吧,平儿,你去把乳娘叫来。”
“兄长,请留步。”秋莉儿看楚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出门,便急忙地说。然后咚的一声,跪在楚子兴脚前。双手举起,手掌里托着金锁和玉镯,眼泪簌簌地流下,她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贤侄,快起来,快起来。”楚子兴急忙躬身伸出双手,来扶秋莉儿。
“伯父,你看看这玉镯和金锁。”秋莉儿哽咽地说。
楚子兴疑惑的拿过金锁和玉镯,端在手掌里细看,玉镯的里圈上和金锁的背面,都雕刻着精巧的篆字:
“御赐靖王妃李玉玲。”
他瞅瞅秋莉儿惊讶地说:“这是靖王妃李玉玲的宝物,说它能避邪,避火,避水,这是当今皇上赐予给她的仙物啊。听说王妃李玉玲被洪水冲走,看来她没死,这两个孩子一定是李玉玲王妃的后代了。”
秋莉儿跪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了。楚平过来想扶她起来,她只是摇着身子不起来,哭泣着。
“贤弟,你可别哭了,愚兄被你哭的也受不了。”楚平心疼地说着。
“贤侄是怎么碰到的这两个孩子,李王妃在哪里?你怎么没把她领来。”楚子兴很认真地说。
“伯父,我是靖王妃姨娘的一个远房外甥,从小就得到了靖王妃的偏爱,我也曾去过靖王府看望姨娘。”
接着秋莉儿把李玉玲如何受到尚云香的陷害,如何走出王府,如何被洪水冲走,她又如何避开尚云香的追查暗访,她如何暗访姨娘李玉玲,然后她说:
“这次我看到想杀害大哥的那个徐顺,他们一伙共有六个人,在舞古镇外一个豪华的庄院里,抱出两个孩子来,要给天庭神宫的神龙会送去,有一个人,说先养他几天做人质,要个大价钱。徐顺在那庄院里还没跑出来,我只把他们几个人打杀了。我打开包袱一看,乃是姨娘的两个孩子。而这个时候,庄院里的喊声四起,我抱着孩子在大山里兜了两个圈子,跑了回来。”
“啊,原来是这样。”楚子兴听罢,在屋地里来回走了两趟说:
“贤侄,你打算今后怎么办?”
“伯父,兄长,我想买处庄院住下,暗中扶养这两个孩子。这事还指望着伯父和兄长严守秘密,倘若泄露出去,现在的王妃尚云香若是知道了,这两个孩子就没有活路了”。秋莉儿说着,又凄然泪下地哭出声来。
“贤侄放心,我楚子兴不惧邪恶,这事我管到底了。等把他们养育成人之后,找靖王爷朱靖算完账之后,再把孩子交给他们。”
楚平听父亲这样说,心中好个高兴,忙说:
“贤弟放心,你的事,就是我们楚家的事。扶养两个孩子,我们也有责任,也是份内的事。贤弟,我一定陪着你,为你效命终生。”
“谢谢伯父,谢谢兄长。”
秋莉儿说着急忙下跪磕头,楚子兴急忙上前扶起她说:
“贤侄,你快起来。这件事儿,也是我们分内的事,你就不必谢了。哎,这两个孩子到底是男孩是女孩呢。”
“我还不知道呢?我只听他们有人叫他小王爷。”
“看看。”楚子兴说。
秋莉儿打开被一看,那小鸡儿使秋莉儿脸儿红,心里直跳,高兴地说:
“都是男孩子。”
“太好了,真是两个小王爷。”楚平说着抱起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既不哭,也不知道怕。楚子兴十分高兴地从楚平怀中接过一个孩子抱在怀里,贴着脸儿说:
“我今后有事儿干了,这个身子也有了交待的地方,再不需要去为这个官而伤身费神了。”
五
秋莉儿看他们父子都非常高兴,心也就踏实了下来。她摘下一个孩子脖上的金锁,看了看,把金锁打开看,在一块白绢上面,写着孩子的生辰八字:
“辛丑年九月初九卯时生,朱成宏为兄。”
楚子兴看了,楚平也看了,秋莉儿很小心地把这写着生庚的绢帛装进金锁里。
秋莉儿又看了看另一个:
“辛丑年九月初九寅时,朱成阔为弟。”
秋莉儿细心地辨别起两个孩子的容貌来,觉得他们十分像王妃姐姐,看白绢上的字就更熟悉了,这字体不仅是姐姐李玉玲手写的,而且还把手教她学过这样字体,她也练了好多年。秋莉儿深信不疑,这两个小王子是姐姐生的,她没有错误地偷别人家的孩子。
秋莉儿看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看了多时,也找不出两个孩子的差别来。她琢磨了一会儿,在他们的耳朵上各刺了一个耳朵眼儿,取出耳坠带上,长子在左,次子在右作为分辨记号。
楚子兴把孩子放到床上,又瞅瞅秋莉儿商量着说:
“立儿贤侄儿,事不宜迟,我在家院众人中,找两个乳娘,再给你配上几个丫头,今天夜里,马上起程,离开这里。离这向东,过郾古城有个逍遥寨,我在那里买了一个庄院,为了以后隐居时住,今天正好派上用处。你先去那里住些日子,如果不好,咱们再另找别处,现在就走。先叫平儿你兄长同你一块去,以后,我再去看你们。”
“这事儿,伯母她……”
“你伯母是个热心肠的人,你放心的去吧。”楚子兴说。
“谢谢伯父,一切听从伯父和兄长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