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的工作,真的很轻松,白班轮流着站岗,三个小时一换,两人站对岗,另外两个人,坐门卫室里天南海北的吹牛比,玩玩手机,困了打打盹,渴了就喝水,空调二十四小时,吹着最舒适的温度。
我,陆智涛,孙长文,三个人,入职第一天就跟着王汇祥,上的是夜班,夜班没有白班舒服,需要巡逻,一人留在门卫室,三个人去巡逻。每隔四个小时出去巡一遍,一夜三趟,回来做记录。
北门室在后院。这里除了几个仓库外,还有一间很大的停尸房,医院保卫处里规定,晚上十二点后,停尸房外围走廊里的灯,都要关闭,主要也是巡逻这里,检查附近是否有狗猫蛇鼠等,驱赶出去。
我们的宿舍,不凑不巧的就在停尸房后面,尽管不相信世界有鬼神,初来这样的环境,说不害怕,我自己都不相信。
第一天夜班,第一趟巡逻,我和孙长文紧紧跟在王汇祥后面,正值七月中旬,虽夜里无比的闷热,但每当巡逻到停尸房区域,心里就发凉,关闭第一盏廊灯的时候,手就开始抖了,关一盏,身后就暗一段。王汇祥气定神闲的,让我俩别怕,慢慢就习惯了。我说:我不害怕,就是心里有点慌。
一步一走的,大脑里不由自主的想起僵尸电影里的那些片段。一回头,会不会有个面目狰狞的女鬼跟在后面,冲我咧开血嘴:你好啊,郭道超,来这上班了啊。
越想越怕,越怕想的越多,这样不行,得克制住内心的恐惧,淡定的想想黑猫警长,金刚葫芦娃,孙悟空,蛇精,白骨精,吸血鬼等。操,又想回来了。
王汇祥说:你俩在这等着,我去看尸房的外门关好了没,防止进老鼠。
说完,打着手电走了。孙长文紧紧抓住我胳膊:超哥,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我努力的镇定住自己:别胡扯,有鬼就有钟馗,怕什么。孙长文说:你不怕吗?我说:怕个鬼!孙长文说:你不怕,胳膊怎么抖的比我腿还厉害。
我说:有点冷。孙长文说:真假的?今晚零上36℃啊。
这孩子,不是告诉你了,我怕个鬼,听不懂话么。
熬过第一轮巡逻,魂都吓掉半截。陆智涛说:你俩巡逻了一圈,怎么感觉像去洗了个桑拿,浑身都湿透了。我说:下趟轮你了,去了就知道了。老子拿起桌上的水,咕噜咕噜灌了好几大口,这保安干的太你妈刺激了。王汇祥说:人死如灯灭,没什么可怕的。孙长文弱弱的说:王队,灯灭了不是还可以点燃的么。陆智涛说:对,电影里的尸体也是这么诈的。
我:你俩是四除两,都相当二啊,太平间门前讲恐怖的事,让鬼当听众呢。
第二趟巡逻,孙长文把保安室里唯一可以当武器使用的扫把,紧紧握手里。陆智涛看他这么紧张,也害怕起来,把桌上登记用的圆珠笔揣进口袋:要是有鬼出来,我戳死他。
王汇祥说:都放下,有那么恐怖吗,心疑生鬼的。
他们仨走后,我把门卫室里的空调热键开到30℃,听说鬼怕热。自己也热的不行,跑出来站门卫照灯下面,还是外面凉快点。
后院是药品和医疗设备存放仓,晚上是没人来的,除了有尸体要送。天像是要下雨了,一阵阵凉风吹来,好不凉爽。点上根烟,说实话,真有点害怕。心在想,宿舍离太平间不足50米。等转白班后,晚上下班回去,能特么睡安稳吗。
半个小时后,仨人巡逻回来了,陆智涛的脸,淤青了好一大块,我问:你脸怎么了,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啊?陆智涛说:你知道停尸房前面有根水泥柱子吗?我说:知道啊,第一遍巡逻时就看见了啊。
陆智涛摸着脸:妈了个bi的,我没看见!
王汇祥拉开门,一进保安室,立马退了出来:空调坏了啊?我说:没啊,开的热风。王汇祥说:面试时,都说自己胆子大,怎么,一个夜班就把你们胆子都吓小了啊。
最后一遍巡逻,天微微亮了,心里也不是那么害怕了,电影里不是说,鸡打鸣,鬼归坟。这趟巡逻完毕,坐门卫室里,等接班的人一来,到点就下班了,第一个夜班,终于算熬过去了。
王汇祥不住宿舍,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让我们回去吃个早饭,洗个澡,好好休息,今天还是晚上六点,到明天早上六点的班次。
我们仨回去,孙长文说饿了,出去买早餐,我和陆智涛都不饿,两个人,穿着大裤衩子,提拉着拖鞋,拎着洗漱用品去了楼下洗澡间。
洗完澡,经过一晚的惊胆颤心惊,居然睡不着了。陆智涛也是:不行,我得出去买点酒,灌几口。说完,套了件T恤出去了。
不过一会,拎一提罐装青岛来了,心慌慌的:超哥,你说我昨晚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总觉得有人用手卡我脖子。
老子定眼一瞧:什么鬼不鬼的,你T恤穿反了。
等孙长文回来,一人喝两罐啤酒,还是睡不着,聊起了天。我问孙长文以前从事什么行业。孙长文说:卖鞋子的,去年干亏了,二十元批发来的鞋子,最后二十元清仓大处理了。我说:这不亏啊,二十元批发来的,再二十元一双的处理,保本啊!孙长文深吸一口烟:论斤处理的。陆智涛说:我草,这样不是把老婆都亏没了。孙长文说:乌鸦嘴,说准了,上个月刚离的婚。我说:看不出你年龄比我小,结婚还挺早。孙长文说:相的亲,结婚不过两个月,性格不合,就离了。孙长文问陆智涛:你以前做什么的。陆智涛说:从技校毕业有一年多了,在饭店刷过碗,这是第二份工作。两个人都问我以前干什么的。
这一路的艰辛,滔滔不绝的,我说了半个还多的小时,把俩人一前一后的说睡了,推了推孙长文,这孩,都睡死过去了。
我不困,一直看电视到中午,刚有一丝睡意,冉莹打来电话,知道昨晚我上的夜班,问中午吃饭了没,今天休息的好吗,宿舍周围环境还吵吗。我说:一直没睡呢,周围真的是死一般的安静。冉莹说:那赶紧睡吧,今天我也是夜班,下午给你带饭。
我说,没来的及说,冉莹急匆匆的就把电话挂了。
一觉睡到五点钟,一睁眼,孙长文溜了过来,蹲下身子背对着我:超哥,你看怎么样?
揉揉惺忪的眼,才看清这货用红色圆珠笔在背上画了位古代人物,身着官袍,头戴乌纱之帽,我说:包公画的不错。
孙长文说:再仔细看看,是钟馗,捉鬼的钟馗。
我说:哦,这么一说,真还有点像,就是瘦了点。
陆智涛说:他背太小,画的老费劲了。
我说:你再给修改下,钟馗手里加把AK47,更辟邪,何止小鬼,练过金钟罩的僵尸也不定能扛的住。
这俩货的智商,国内专家是治不好了。
冉莹来的风风火火。从宿舍把我喊了出来,递来一份外卖:这班上的怎么样?我说:挺好的。
孙长文买饭路过:这是你女朋友?我说:我妹。
陆智涛从楼上窗户探了个脑袋出来,喊着孙长文:跟老板说,炒面里多放点辣椒,路上有野桃树儿,折几根枝子带回来。
孙长文回:知道了。冉莹问孙长文:折桃枝干嘛?孙长文说:听老人们说桃枝能辟邪,晚上巡逻,抽鬼用。
冉莹说:你赶紧上去吃吧,等会凉了,我去换班了。我:骑车慢点。
今晚的第一轮巡逻,我和孙长文一组。陆智涛递来一根桃枝:给,攥手里。
老子万分坚定的拒绝了:开什么玩笑,不要以为班组里有你一个二货,就误以为整个班组里的人都是二货,孙长文要和陆智涛换个次序:这趟你先去,我巡逻下趟,再读几遍大悲咒。我说孙长文:你擅长玩一种乐器。陆智涛问:啥乐器?我:退堂鼓。王汇祥说:好了,好了,别说些没用的,走!
我们仨排着队,前后走着,王汇祥说:你们那么紧张,给你们念首诗吧。
孙长文说:好。
王汇祥说:
今晚热风阵阵,
抬头看看月挂树梢,
夜间温度有点高。
我在前头走的静悄悄,
后边跟着孙长文和郭道超。
默等了好一会,不见王汇祥念下句,孙长文憋不住了:接着念啊,后面呢。
王汇祥说:后面没人了啊。
操!这诗真冷,冻出一身汗的意境。
突然,孙长文停住脚步,一个劲的抖腿,我:你踩着缝纫机了啊?孙长文紧张不已的:不……是,你看前面,有发光的……眼睛。王汇祥一抬手,手电光射了过去,一只灰色兔子,王汇祥说:估计附近谁家养的,偷溜出来的,抓回来。
我悄悄走过去,以为兔子会撒腿就跑,没想到一把抓住它耳朵,提了起来,都不吭一声。我问王汇祥:南京的兔子是不是都不怕人?王汇祥说:你听过兔子叫吗,可能被我们吓着了。把兔子递给孙长文:兔子有灵性,鬼蛇不靠近。孙长文听了:真的?紧紧把兔子抱怀里,王汇祥说:你不嫌热啊。孙长文说:没事,它不冷就行。
王汇祥说,把兔子带回宿舍养着,冬天好吃火锅。孙长文说:那多浪费胡萝卜啊,不如拎外面,放生了吧,万一它成了精,没准以后回来报答我们呢,那多好啊。
王汇祥问我:你觉得呢。
我说:放什么生,我也喜欢熟的。
“呀啦索……”,一首青藏高原,突然炸响,妈了比的,把我们仨同时吓了个哆嗦!是王汇祥手机,来电话了。王汇祥边走,边接着电话,我跟孙长文跟在后头。
这一趟巡逻,不知觉就走完了一圈,回到保卫室门口,王汇祥的电话,还没聊完。
陆智涛见我们抱只兔子回来:好可爱,我最喜欢兔子了,哪弄的啊?孙长文:让你跟我换趟巡逻,你不换,我逮的。
我说一个大老爷们的,喜欢啥动物不好,喜欢娇柔的兔子。陆智涛说:你们不懂,兔子是最善良的小动物,没有狗的攻击性,也不吃肉。我说:它急了会咬人啊,不是还有个叫流氓的兔种?陆智涛说:不跟你们这些喜欢狗的人,去说兔子的事,这兔子我要了。我说:那你得请吃饭啊,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抓到的。孙长文:哎,涛子,谁告诉你,我们喜欢狗了。陆智涛说:那你们喜欢什么动物啊。孙长文说:我喜欢哈士奇。
陆智涛问我:超哥,你呢。
我说:我?只要是熟的动物,都喜欢。烤鱼,烤猪,烤鸡,烤鸭,说多了,老子吃不完。
王汇祥挂了电话,进来了。我问他:电话打这么久?王汇祥说:家里电话,我弟找了个对象,爸妈不同意,让我劝劝他,河南的,离的太远了。
陆智涛正逗兔子呢,听了王汇祥最后的话尾,接了句:啊?家远不是问题,但和男的,怎么说得过去啊!
王汇祥:是河南的,洛阳市的那个河南省。陆智涛:噢,噢,听叉话了。
第二遍巡逻,陆智涛非要把兔子带上,我说你找个纸箱,把它放进去,搁角落里,我帮你看着。陆智涛说不行,万一你和它一起丢了呢。
尼玛!太侮辱我工作性质了,我特么是保安,保安,专门负责看东西的。这货智商,国外的专家也不定能治好了。
他们去巡逻了,我坐保卫室里,百般无聊,寻见墙角趴一只蚊子,悄悄把圆珠笔伸了过去,蚊子一下飞了,转一圈,降落于桌角,哥把笔又伸了过去,就这样,不停的挑逗,我要累死它。
电话响了,一巴掌把蚊子拍死在墙上,尸体抠都抠不下来,游戏结束。接了电话:喂,啥事。
冉莹说:没啥事,刚给病人输好血,休息会,看你再干啥。
我说:没干啥,刚杀死一只蚊子,免得它给人放血。
冉莹说:你要不要来前院,有个病人家属给了我两个苹果。
我说:现在过不去,是不是病人家属看上你了,哈哈……
冉莹:别乱说,那个人还没你好看呢,我怎么会看上他。
我说:妹子,没啥事挂了吧,你挺不会说话的。
冉莹说:好啦,我马上要忙了,明早下班送个苹果给你,拜!
第二趟巡逻,陆智涛一进来:吓尿了。我问他:桃枝没给你安全感啊。陆智涛说:不是我,是兔子,尿我一身。我告诉他:它没拉你一身屎就不错了。陆智涛和王汇祥打了个招呼,抱着兔子回宿舍换衣服去了。
王汇祥,我,还有孙长文,三个人围坐在保卫室中间,天南海北的吹牛比。聊的我都有点困了,王汇祥猛一拍大腿:对了,我带了几包雀巢。
王汇祥从桌底塑料袋里,掏拿出几小条袋雀巢:雀巢,雀巢,喝了就睡不着。
孙长文拿了两条说:我不怕睡不着,就怕睡不醒。
我也拿了三四条,给冉莹打了电话,想问她有时间没,过来拿两条回去喝。电话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