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经过了冷热交替在树叶的灌木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邵韵宅快步走在山道上,等她上了山,晨光已经探出了山头。
祁祯樾在后面紧跟着她,“到了。我就把他们带来这里了。”
这片坟场,埋葬着他们邵家的老老少少。
她一步一步走的颇为沉重,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老老少少的名字,她不自觉地眼眶温热。等走到了写着邵明阳名字的墓前,她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
“爹爹,女儿来看爹爹了……”她跪下,忍不住心酸蔓延。祈祯樾在一旁默默划圈烧纸,摆上贡品。正要跪下磕头,被邵韵宅拦下。“你还是去一旁等我吧,他应该不想见你吧。”
“好。”祈、祁祯樾也没和她说过多的话,只是在一旁默默等她。
邵韵宅擦擦眼前的墓碑,“爹爹,我恢复妃位了,挺好的吧,没人敢欺负我你放心……还有,我生了个孩子,我超级喜欢,等他再大一些带给你看啊……爹爹我好几次都是死里逃生,孩子生下来也没事,是个健康又好看的孩子……想是爹爹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和你的外孙吧……”她哭腔令人心疼。“爹爹,我觉得我自己挺牛逼的,你不用这么保护我,你若在天有灵,保护一下哥哥和糅儿吧……我好想他们俩啊,希望他们可以好好的活着……我也不知道当初你们为了推先皇继位做了什么,可这件事实在伤害了太多太多无辜的人了,更是害死了不少人……如今,也算是结束了……”这番话祈祯樾都听到了,他暗自咬了下牙。
“下辈子我们还会碰到呢,别担心……下辈子我们还当父女……这辈子我们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已……”她想起她的弟弟妹妹死的时候才几岁,心里更是难受,还有宝眷和刚出世的小孩,这些想想都让她心疼。她叫祈祯樾把断琴摆上来,“看你女儿能耐不,会弹琴了,我给你弹一首啊。”
祁祯樾把断琴放在她面前,邵韵宅着手弹起,琴声轻快欢愉,但却是她泪流满面。
整个墓地回荡着与气氛不符的琴声。一曲作罢,她难过地捂脸无声痛哭。
看着她耸动的背影,祁祯樾的心一阵阵的抽疼,他最无力的是不知怎么去安慰她。伸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肩头,她立刻不哭了。
“没事的……你想哭就哭吧……”其实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邵韵宅擦干眼泪,拿起带来的酒壶,倒了两杯酒。“爹爹,女儿敬爹爹一杯,以后在来看你们啊。”她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嘶——”起身的时候感觉腰一阵酸痛,她皱眉。
“怎么了?腰疼么?”祁祯樾关切地问。邵韵宅摇摇头,“没事,可能是我月子里太闹了,落下的事儿吧。三哥给我开了药,连着服用了几日已经好了很多了。”
“我没好好守着你。”他的声音很柔,带着惭愧。
邵韵宅想转头怼他几句,谁知正好撞上了那双柔情又带着怜爱的眼眸,惹得她心头猛地一颤。她咽了口唾液,嗓子被梗住了,说不出话。正好到了宝眷的坟前,她的坟前开满了各色野菊。“我摘一些我嫂子的花。”正好可分散一些她的心乱。
手中拿着花,她低头让祁祯樾把她抱上马。“我今天哭成狗逼的事儿你敢说出去,我就让你活到今天为止。”感觉到祁祯樾也上了马,背后贴着他的胸膛,邵韵宅佯装的很凶道。
“是,王妃娘娘。”亲亲她的耳尖,祁祯樾驾马。“小祖宗……”他驾着马,胸膛紧贴着她的背。“你能原谅我……谢谢。”他的声音极轻,透露着他的小心。
看着两侧呼啸而过的树丛,邵韵宅道:“没什么,你也,也不用这样,我又不会吃了你啊。我只是觉得你承受的也很多,只能自己咽下……而且我爹的确是做错了事,你问我一百遍我也会承认。”她至少爱恨情仇都表达得痛痛快快,而祁祯樾忍辱负重这么些年,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实在比她难太多了。
感觉他忽然搂自己更紧了。邵韵宅突然感叹:“希望咱们以后别吵了,好好过吧。”
“嗯。”可惜他从头开始,就已经对不起她了。
回到了王府,正好赶上午膳。
两人把马交给下人后,执手进了院子。
“哎,伏里你可算回来了,我说,今日桓清把你的权都收走了你怎么什么都没说啊,他这明显是想架空你的权利,下一步治你的罪就是早晚的事了……”祁祯央很急,但祁祯樾确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邵韵宅拉着祁祯央问道:“你说得是真的吗?”祁祯央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骗你好玩吗?”
祁祯樾倒是胸有成竹,“他不会来害我的,放心。”说着往里走,祁祯央跟上去,“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手里有他把柄?”邵韵宅看两人远走,也懒得掺和,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自然一句话都不会说。自行回了聆风馆,用过午膳,她抱着止安玩了一会儿,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开了,发觉还真是除了长得白像自己,其他都像祁祯樾。
“妈的……神奇DNA……”
“说什么呢?”毛珂掀开帘子进来烧上火,屋子里顿时又暖和了些,映得一旁带回来的野菊更鲜艳了。“这帮小丫头,自从回来了就是个懒,比以前还懒;还没让干个活就知道靠在一起打盹,被我挨个吵了一顿,去扫后院了。”
邵韵宅和怀中的止安对看,“哎……她们在我恢复妃位前也吃了不少苦吧,累是肯定的,珂姐你别老说她们啊……”止安看着野菊,又看看邵韵宅,他第一次见如此鲜艳的颜色,有些兴奋和好奇。“这是花,宝宝……”她笑着小声对儿子讲。
“咱们在这之前吃的苦还少啊,没有人是容易的。嫌累可以走啊。”毛珂声调不自觉的大了起来,止安好奇地望向她。
“哎,珂姐你能不能小点声……真是,不跟你辩了。以后咱们都有点素质,给孩子树立个榜样。”
“侧妃娘娘到——叶姨娘到——”
外面的丫鬟通报道。邵韵宅把止安放递毛珂,“许珺茹这是上赶着送死来了……”没想到她和许珺茹结下了这么大的梁子她竟然还敢来。
正说着,许珺茹进来了,还带着一位同她一样端庄大方的青衣妇人。
两人行礼后,邵韵宅也没说让两人平身,端起架子看着两人。
“娘娘回来多日,妾身疏忽了,今日特地看看望娘娘。望娘娘不要降罪于妾身和其他姐妹,众姐妹心中还是恭喜娘娘的。”许珺茹还是段位高的,三言两语之间就让自己占了上风,好想邵韵宅是多么不讲理一样。
“怎敢降罪于许侧妃啊,侧妃娘娘不派人来弄死我就是娘娘的大度了。”说话间她看着许珺茹的神情,并没表现的多慌张。
“娘娘这话妾身可真的听不懂……”许珺茹才不会轻易承认。
“是不是这之间弄错了?”在她身边的小妾插嘴道。邵韵宅伸手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杯上冒出的热气,“谁在说话?”
“回娘娘,妾身叶师窨。”她的样子长得样子和王府里的小妾有共同的特点就是淡。这府中的小妾都是美人,也都是一副人淡如菊的温婉大气的模样,包括最跋扈的葛芙。这也是她们和邵韵宅截然不同的地方。
“叶姐姐倒还会抢答了。”邵韵宅的喝了口茶,依旧没有让她俩起来的意思。“你们就弄好你们手头的事,别总往我这儿跑了,我一直就这样,没什么事。”言下之意就是,别他妈看了,混得比你好,玩得比你稳,你不爽我就开心。
“葛姨娘到——”
“哎呦,今日是怎么回事,这么热闹。”邵韵宅听到葛芙来了,竟有些诧异。没想到今日冤家都聚头了。
她看着葛芙不情不愿地行礼,不情不愿地跪下,暗自暗叹,这他妈何必呢。“今日怎么都来了?”邵韵宅问。
葛芙道:“来恭喜娘娘恢复妃位。”
“我都恢复俩月了也没看你放一屁啊。”她实在不明白葛芙的意思。
葛芙抬头道:“不知娘娘离开王府这么久,带回来一个孩子,也不知王爷有没有好好看过。”
“你放肆。”邵韵宅怒瞪了一眼葛芙,“你跟我玩什么歹毒呢,你这意思不就是说这个孩子是来路不明的,不是王爷的么?”
就算被捅破了,葛芙也不怕,“是不是娘娘自己心里最为清楚。娘娘在春华观清修的时候,为何当今圣上和十三王爷会次次往一个女道观去,是去看谁也不用妾身来提醒娘娘了吧——”
一声清脆的杯子碎裂的声音,茶杯摔碎在葛芙面前,她和叶师窨吓得一耸,许珺茹倒是淡定。邵韵宅已经尽量在忍着怒火了。“你今天是来兴师问罪来的?怀疑这个孩子不是王爷的你去跟王爷说啊,看他信不信。”
突然葛芙起身,往卧房跑,“我看这个孩子就是来路不明——”毛珂连忙去拦着,“你干什么——”
邵韵宅吓了一跳,也起身往房中去,卧房里的丫鬟一看葛芙进来了,皆道:“葛姨娘小公子还在睡觉——”
“滚开!”葛芙推开这些小丫鬟,跑到止安睡觉的小床前,只看上了一眼,就彻底愣住。
这……是小七王爷吧?
毛珂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好大的胆子啊——”说着一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
“啊——”毛珂太过用力又是习武之人,葛芙一个没经住倒在了地上。
她捂住侧脸:“你这个贱婢敢打我?!”她的嘴角都被毛珂打破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在这里耀武扬威?咱俩到底是谁看不清自己的身份?”毛珂厉声道。止安一下被吓醒,大哭起来。
邵韵宅也是怒不可遏,“我他妈给你三分好脸你敢给我唱七分大戏还他妈的是三国演义,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混过社会还是手腕太废?”她说着把手中的翠玉手串摔下,手串摔到地上,珠子乱蹦。
“娘娘——葛姨娘最近身体不适望娘娘恕罪,妾身这就带她出去——”许珺茹进来想去拉葛芙,她和葛芙对看了一眼,毛珂拉住她的手,冷冷道:“娘娘教训人,还不需要许侧妃插手吧。”
止安一直在哭,邵韵宅更为恼火。“来人——”
“是。”外面的丫鬟早就看不惯葛芙了。
“把葛姨娘拖出去。不是爱说嘴么?掌嘴三十。再打二十板子。”她看着葛芙惊恐地看着她,“你——你凭什么罚我,我要见王爷——”
“凭什么罚你?就凭你见了老娘要跪下。”邵韵宅真是动怒了。毛珂转头道:“还不拖走?!”
“你们——我看你们谁敢动我——王爷王爷——”葛芙被人拖下,进来的奶娘看此清情形连忙将止安抱走去哄。
许珺茹出去拉着叶师窨道:“那妾身们就不叨扰娘娘了,妾身告退。”
她们走后,屋子里才渐渐静了下来。
可邵韵宅总觉得不对劲。
直到入了夜,邵韵宅卸了晚妆,毛珂给她梳着头发,她才想起不对的地方。“珂姐啊,你不觉得今日葛芙实在是没脑子了些么,虽然她平时就是蠢但今日……她蠢得有些匪夷所思啊。而且许珺茹和她对视的那一眼……”
“是啊……”毛珂也觉得不对。“她明知你的脾性,还这样……”
“啊……”邵韵宅知道不对的地方了。“当时我们都在卧房……那厅堂不就只剩……”
“王爷到——”门外有人通报。
邵韵宅也不起身,毛珂倒是识趣地退了出去。
“听说今日你又处罚葛芙了?”祁祯樾进来就是这句话。毛珂只听了这一句便默默关上了门。
她刚退出去关门,忽然眼前一晃。
厅堂中的钧瓷六棱瓶里插着的还是野菊么?
刚要开门再查看一眼,却猛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想我了么。最近我们都没好好说话。”祁祯央的声音带着她喜欢的低沉。
“三王爷自重。”毛珂去掰他的手。
“说错了。”祁祯央亲着她的后颈。
“子祥……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