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宁宫中一片慌乱,产婆御医来了一茬又一茬,挤在卧房,采花拉起来帘子冲着跟着御医的小徒弟凶道:“谁允许你往里看的?!”
御医吓得一把拉住小徒弟,“姑娘可不敢瞎说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你们别越了这里!只能在这里言语指示!”采花边说边比划,被毛珂拍了一下,“别在意这些了!娘娘此时难产你还说这些!还不快去里面候着!”
她满手是血,飞快地跑出去。
“诺梨,怎么样了?”祁祯樾着急地问,毛珂行了个礼,“奴婢这会儿就去请赵王殿下——娘娘……真的不行了——”
祁祯樾推开她就要进去,禾子拦住他,“皇上可不能进去——皇后娘娘正在生产这可是不能——”
“让开。”祁祯樾冷脸,谁也不敢再拦。
毛珂跑出去慌乱地找着祈祯央。
“子祥——”她跑去一把拉住蹲在柱子旁发呆的祈祯央。“这都乱成一锅粥了,你怎么在这里的啊?求求你去救救娘娘吧,她快没气了——”她把祁祯央拉起来,声音急的都颤抖了。
祁祯央木纳道:“她不是还有半月么?怎么会出现偏差?”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毛珂快火烧眉毛了,随口道了一句:“是早产了吧。你快些跟我走啊——”她拉了他几把,才缓缓反应过来。邵韵宅是早产了……
“啪——”一巴掌扇到了祁祯央脸上,他被打得脑子猛地一激灵。
“是你害娘娘早产的——你为何要这么气她?说这些话让她生气——”她的眼泪含在眼眶,气得发抖,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咬牙道:“你这会儿就进去给我救娘娘!若是娘娘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要你死!”
祁祯央被抓着,随她的动作摇晃,“我也不能饶了我自己……”他没想到这个他就如平时一样无心地跟邵韵宅争吵了几句,竟会害得她此时生死未卜。
他快步走进卧房,祁祯樾正握住邵韵宅的手,一言不发。但他握得紧到手背凸起了青筋,死死盯着双目半闭的邵韵宅。
祁祯央上去大声道:“先都退下——床边别靠这么多人!”部分人应声退下,洛酒儿也无奈只能退到一边。
说着他抽出随身带着的银针,扎了邵韵宅身上几处穴位,邵韵宅疼的张开眼。
“宅儿……宅儿……”祁祯樾急得头昏脑涨,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唤她。邵韵宅痛苦地低低呻吟,“我可能快不行了……”
祁祯央低吼道:“丫头!别这么说!三哥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再用些力气,孩子很快就会出来了!”邵韵宅含着眼泪咬牙用力,祁祯央拔针,找人给她顺气按摩穴位。
“宅儿……宅儿你撑住……你不要,不要像母后一样留下朕……”祁祯樾从未感受过的恐惧,让他手脚冰凉,握住她的手被她无力地甩开,邵韵宅浑身是汗,她的眼泪混着汗水留下,被毛珂擦去,“珂姐……”她喘息着道。
毛珂含泪答应,“哎……怎么了……”
“你要答应我……保护止安和糅儿……如果我没能……”话未说完,祁祯樾捂住了她的嘴。
一把拉开祁祯樾,毛珂气急了。“皇上这样是想让娘娘死么?”
“朕只是……”
祁祯央道:“伏里你先出去!”
祁祯樾细细想来,自己的确过于焦虑不安,他不敢在妨碍任何人,只能先出去。
邵韵宅一声一声喊叫无力又令人焦心,他立在外面手足无措。
这就是生孩子么?
这么痛么?
他不知为何,竟想起了芸妃。她当年生自己,生祁祯睿也是这么痛么?
他此生都体会不到。但若是可以,他想替邵韵宅痛。
“皇上。”
“年糅。”祁祯樾没看他,依旧着看着屋内。
“你为何这么对我娘?是恨我么?”年糅立在一旁,谁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他双目通红地看着屋内,双手都在颤抖。
祁祯樾并不想理他。“你把自己抬得太高了。”
年糅紧紧握住了衣角。
“皇上……”许珺茹不知何时到了。“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的。”
“啊——”屋内传出去毛珂的尖叫。
采花哭着跑出来,“皇上,娘娘昏过去了……”
“给朕救!哪怕不要孩子!也要保住她!”祁祯樾怒喝到。
在里面的邵韵宅只是一时虚脱,但还有意识,她清晰地听到了祁祯樾这句话。
“我去他妈……”她张张嘴骂道,“他是不是还少了一句‘若是皇后没救下朕要你们整个所有人陪葬’妈的……”她咬牙用力最后的力气喊了出来。
许珺茹冷眼看着这一切,暗暗祈祷邵韵宅一尸两命。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一声婴儿的啼哭有力又大声。
年糅的眼泪瞬间下来了,他不管不顾地冲进卧房。
祁祯樾紧绷着的一切瞬间松懈。
“皇上!”毛珂脸上还有泪痕,怀中抱着一个新鲜又皱巴的婴儿出来了。
“恭喜皇上得了一个公主!”
祁祯樾颤抖着抱着婴孩。
“女儿……是女儿……”他止不住笑了出来。所有宫女太监喜极而泣。
这时墨墨才敢拉着止安从门口探出头来看。
“止安……过来……”祁祯樾冲他喊。
“父王。”止安跑过去,祁祯樾弯腰让他看到婴孩。“是个妹妹。今后长大了会像你母后一样,是个倾国倾城的小美人儿。”
止安惊讶地捂住嘴,“哇!这长得跟猴子一样的还能长成人?这还会妖法呢?”
“止安!”墨墨上去摸摸他的头示意他别乱说。
祁祯樾则是笑了出来,“无事无事……你这孩子可真是越来像你母后了。”
许珺茹在一旁如同喝了一大口陈年酸醋,浑身难受。“既然皇后娘娘没事,臣妾就不打扰……”
“啊……宅儿……宅儿……”祁祯樾把孩子交给了毛珂,才匆匆跑进卧房。
“娘……”年糅边哭边握住邵韵宅的手放在脸颊旁边,“我这辈子都不要孩子,看着你生孩子太痛了……”
“我呸。”邵韵宅虚弱地一笑。“说什么傻话呢。让爱的人给你生孩子你知道是多开心的事么。”年糅流着泪道:“那你爱父王么?”他心中止不住地颤抖着。
邵韵宅一愣。“有些事情啊,大家还是糊涂些好。”她伸手擦去他的眼泪。
此时祁祯樾进来,推开年糅道:“你怎么样?”邵韵宅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
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但看到祁祯樾她觉得十分不堪又别扭。仿佛这个人不是孩子的父亲,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看到了她的丑态和狼狈。
“宅儿,可是哪里痛?”他关切地弯腰,想拭去她脸上的汗珠。
可却被邵韵宅转脸躲开。
“不劳烦皇上了臣妾没事。”她用尽力气可还是显得无力。祁祯樾的手愣在半空,终是收回了。
“为何这般厌恶朕?”他毫无温度地质问。年糅转头不受控制地道:“皇上我娘身子还未——”
“朕没问你。”祁祯樾没看他。
邵韵宅和他僵持了一下,竟笑了出来。
“臣妾的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皇上不比任何人都清楚?”
祁祯樾猛地一颤,一旁的祁祯央受不了这种气氛,开口道:“我看丫头累了,不如先回去……”
“孩子——还未起名字。”祁祯樾明知邵韵宅还恨着自己,可他还是执拗地道:“朕看她肤白如你,名字就叫——”
“叫祁盏。”邵韵宅把脸转到了一边不看他。祁祯樾顿了一下,默念了一句祁盏。
拓跋绽……
“那字就叫若瓷。”祁祯樾明白她的意思,“那你好好休息,朕先走了。”
“恭送皇上。”邵韵宅气若游丝。年糅又跑到她床边,“娘,为何要起这个名字啊?”他握住邵韵宅的手问。邵韵宅转头看着他挤出一丝微笑,“娘希望她跟娘的一个故友一样,自由又独特。”
“行了,你回去吧,我们要处理一下这里。”毛珂轰他,年糅拉着一旁的止安墨墨离开了。
毛珂烫了汗巾给邵韵宅擦拭身上,邵韵宅突然道:“珂姐,对不起啊。”
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一下。邵韵宅接着道:“我就是太自私了,没留下你的孩子,明明我能去求皇上,只要他开口了谁还敢动你……我不对……也是我太骄傲,怕别人拿你的这事儿落我口柄,没想过你的感受……”
毛珂接着手上的动作,一笑,“你我之间怎么还说这个。在我这儿你永远没错。”帮她把衣服穿上,她又道:“珂姐,你把三哥叫进来。”她们两人之间已经是血浓于水的家人,两人皆不会计较。
“好。”毛珂出去把祁祯央叫了进来。
祁祯央一直低着头,邵韵宅倒是先开口。“三哥,我方才毫不夸张地说真的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也想通了,全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小心,你没错的。你千万别瞎想啊。”
他突然抬头道:“丫头,你别这样……”邵韵宅突然这么大的转变,戳中了他心里一块最为柔软的地方。
“我知道若是害我早产这种事扣到你头上将是多重的锅,我不会让你来背的。三哥,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和珂姐都是我的亲人,我不想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却总是事与愿违……”邵韵宅说着眼泪便溢满眼眶。
祁祯央跪在床边,动容道:“别说了丫头……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妹妹。我也不是真心想和你争执……我可能——只是受不了自己的妹妹这样对我吧……”他言语也放软,和邵韵宅对视,两人一笑。
“三哥,虽然我总是和你吵和你拌嘴,但我从未怀疑过你对我的心。我知道这世间没有谁比你对我更为纯粹了,在你为我差点死掉那次我就没再怀疑过,我真的太过于自私和自以为是,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按照我的方式来是最正确的,我,我没考虑过你们任何一个人的感受……是我错了……”邵韵宅的眼泪流下,被一旁的毛珂擦去。
祁祯央柔声道:“别说这个了。我也不对。我总是被怒气冲昏头,每次的后悔也挽不回当初犯下的糊涂,你能原谅我,我就不求什么了,又怎敢生你的气?”他从心底动容。
两人又哭又笑,抿了恩仇。
毛珂在一旁擦擦眼泪,“好了,娘娘正坐月子呢,不能哭。”
祁祯央大悟,“对对——不能哭啊丫头。”他给邵韵宅擦了擦眼泪。“我就是糊涂了,听了年糅跟我说诺梨要嫁给秦环明就气昏了头……”
邵韵宅吃惊道:“你说谁?谁跟你说的?”
“年糅啊……”
“哗啦——”外面有珠帘落下的声音。像是有人走了。
毛珂出去捉住正在忙活的雪杏问:“方才有人在卧房门口么?”
雪杏不解毛珂什么意思,“怎么了?是太子殿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