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剑寒这人从小就多遭苦难,原本他不姓任,姓林,单名一个恒字,家住江西九江府彭泽县,在县里开了个小小的杂货店,也算是个富户。
孩子长到九岁之时,本应在父母膝下承欢,没想到父亲一场大病,没挺过去,熬了三年去世了。父亲去世后,母亲忧劳成疾,整日以泪洗面,没多久也走了。
他家本是江浙人士,在江西也没什么亲戚,所有的重担就压在了十二岁的林恒身上。幸好杂货店还有个掌柜,帮趁着料理了后事,日常也能照顾林恒一些。
就这么又过了两年,老掌柜年纪大了,向林恒就请辞,想要告老还乡,走之前推荐了一人,说是乡下邻居,精于算账。
林恒不疑有他,就让这人接了老掌柜的位置,继续在店中当掌柜。
没想到这人虽然一脸憨厚样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蛋。见这杂货铺日常盈利也算不错,东家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心中贪念顿起。
这掌柜先是私拿卡要,贪了店中每天的一半进账。等到月底林恒看到账本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掌柜,这个月的进账怎么少了这么多?”
李掌柜摆出一脸愁容“少东家,你有所不知,如今外面兵荒马乱,虽然我们这是县城,不是那些大城,不过也受了不少影响。”
林恒十三四的孩子,最近在县城里的确看到不少逃难的人,也没怀疑什么,只是答应了一声,让李掌柜继续努力,就不在多说话了。
李掌柜心一下子就放松了,这借口都能糊弄住林恒,看来林恒是真的对现在的世道不太了解。
这样李掌柜的贪念一步步加大,也就一年光景。林恒突然发现李掌柜每个月一次的看账本越来越拖沓了,这都两个多月了,账本还没拿来给自己看。而且每个月店中的进账也越来越少,问了几次,都说世道险恶,生意不好做。
看了下时间,不过午时,杂货店离自家小院也不远,林恒就捉摸着去店铺中走一遭,当面询问一下李掌柜。
来到店铺中,林恒一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店里人声鼎沸,人来人往。看这人流量,说是日进斗金也不过分,怎么也不像李掌柜说的那般,世道兵荒马乱,少有人来买东西。
林恒随手拉住一个买东西的人,低声问了一句“敢问老丈,这是林家店铺吗,怎么现在人这么多?”
那老头回头一看,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儿,随口就回答了一句“早就不是了,半年前听说这李掌柜把店铺盘下来了,现在是李家店铺。”说到这,老头还很高兴“别说,这李掌柜,哦不,现在是李东家,还是挺有能耐的。本来就是一普通的杂货铺,现在李东家接手之后,各种活动,东西比别处也便宜一些,货品也齐全,现在周围基本都上这儿来买东西。”
林恒一听这话可以又惊又怒,这本是我家的店铺,怎么好好地就姓李了。当下直闯后屋账房,要找李掌柜当面对峙。
来到后屋,一路上也没有伙计阻拦。外面人有点多,伙计都在招呼客人,没空注意这么个小孩儿。
推门进了账房,林恒往屋内一看,李掌柜正坐在桌子后低头算账,听见有人推门进屋,头也没抬,问了句“谁啊?我不是说了吗,没什么要事别进我这后屋。”
“李掌柜好大的威风,我这不过一年没来,杂货铺都改姓李了?”林恒一脸讽刺。
“哟,原来是林恒啊,你这是什么话?这杂货铺不是你盘给我的吗?”说着,李掌柜拿出一张字据,抖落开,拿在手上。
林恒是莫名其妙,走上前来就想拿过字据,仔细观瞧。
“哎哎哎,别碰,这是字据,签字画押的,你要拿走一撕,我找谁去。”李掌柜眼疾手快,一下把字据收了回来,“你离远点,我拿在手上,你站远点能看见字就行。”
“行行行,随你。”林恒这是真的有点好奇,他也没签过什么字啊,李掌柜手上这字据也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
等到李掌柜隔着老远展开字据,林恒瞪大了双眼,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瞧过去。这的确是一张盘出店铺的字据,上写着“今用纹银五十两,盘出店铺于李掌柜,钱物两清,各不相欠。”下面还签字自己的名字。
林恒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也是不小的孩子了。十五岁就已经是能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这点小事还糊弄不住他。
“李掌柜,你这是假的吧,我这段时间也没写过盘出店铺的字据啊,这怕是你找人仿我的字,自己写的。”
“哼哼,早料到你会这么说,还要我提醒你一下吗?”李掌柜冷笑一声,“两月前,我拿着这些字据给你签,除了当月的分红,还多给你五十两银子,银子的收条我还留着呢,你这是不认了吗?”
李掌柜这么一说,林恒心中有些印象了。
两个月前,李掌柜拿了一大叠的字据,要自己来签字。说是店铺这些货品的供货都到期了,要自己重新签订,他都谈好了,自己直接签字就行。
林恒翻了几份字据,都是说重新签订送货什么的,为期有三年有两年,后面也就懒得看了,都是直接签字,签完字就直接看本月的账本。
当时没觉得什么,只觉得那月的账上的确多了不少钱,差不多就是四五十两的样子,当时林恒还以为生意终于好起来了,也没多问。大概看看就回书房继续看书去了。
没想到这都是李掌柜的阴谋,那盘店的字据就藏在那一叠的后半部分,知道自己不会全看,所以他在放心大胆的用这种阴招,强夺自己的店铺。
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林恒也无话可说,字的确是他签的,虽说是李掌柜使的阴招,但也怪自己,一是识人不明,二是不够仔细,不然哪能让这李掌柜得逞。
正在暗自懊悔,没想到李掌柜又说话了“林恒,我们认识也有一年多了,我这个人最是仗义,不愿意别人吃亏。你盘了店铺,家中也就那一二百两银子,也不够做什么。不如把你家那小院也一同盘给我,我一样花五十两。这样你有二百多两纹银,去外地投奔你亲戚,再开一家小店,也是够了,不算亏待于你。”
林恒听这话是气的直咬牙,他家小院是家中存了几年的钱才买下的,现在价值足有近二百两,看这李掌柜,竟然想用五十两就买下他的小院,还吹嘘自己,真的该死。
“不卖,我这小院是我我父母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我说什么也不会卖的。你用损招让我卖了店铺,我认了,一怪我粗心,二怪我遇人不淑。但看你这次如何在骗我签字卖房!!”说罢,林恒一甩衣袖,就准备走。
“哼哼,林恒,这可由不得你。你一个半大的小孩,无父无母,在这九江县也没个亲戚,我到时候找两人去恶心恶心你,那时候你哭着求着我买你家的小院,可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一听这话,林恒有些犹豫了。他也十五岁了,虽然一直窝在家中读书,但这些事儿也有过耳闻。万一李掌柜真找两个泼皮无赖,天天在自家院外恶心自己,砸个窗户,血字糊墙什么的,自己连门都出不了,那也别谈住的安稳了。况且这种事儿报官都没用,先不说人家衙门管不管这种小事儿,就算人家衙门来了,把人抓进去关几日,出来后还不是一样的,衙门又不可能因为这些小事儿,把这些泼皮无赖关一辈子。
“行,小院可以卖给你,不过五十两不可能,这小院现在市价也有近二百两,五十两是万万不可能的。”
李掌柜听林恒愿意盘出店铺,心中暗喜,脸上却没带出来,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二百两可是太贵了,我是拿不出来,这样吧,我出八十两,我最高的价了,再不行,那我们就以后见吧。”
林恒看了看李掌柜脸色,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以为这真是他的底线,只能点头答应。
回到家中,没多时李掌柜就亲自把钱送来,还带来了字据,让林恒签字。
林恒看了看,这次是规规矩矩的合同字据,八十两卖出小院,点点头,抓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八十两到手,加上之前家中存着的二百两,足有二百八十两。先是遣散了家中的几个奴婢伙计老妈子什么的,花了三十两纹银,又去把剩下的二百五十两换成银票,藏在衣服最里层。
口袋子装着几两碎银子,几件换洗的衣服打了个包,林恒就准备离开九江府,去往江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