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坐在窗柩边的小塌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心里很是不安。今日宴上丢人,景王嫂子看在眼里,是否会觉得我小家子相?更从中以为姐姐也是如此?二房大小姐的话不停在耳边萦绕纠缠,若真如她所言,那二姐在王府里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抬起头,见二姐提着食盒进来。她把我从小塌拉起,带我在桌前坐下,打开食盒,拿出一道道点心。
“今日见你没吃什么就回屋了,想必饿了,先吃些糕点垫垫,待会伙房忙完了前头再给你开小灶。”
我低着头,心里仍是有些不甘,却也自知理亏,遂小声问道:“晚宴也不必我去了吗……”
二姐一笑,摸着我的头道:“父亲母亲以为你不舒服才失仪的,你心里不要多想。”
我看着二姐,终是忍不住问道:“姐姐,萧景对你好吗?景王嫂子,会不会欺负你?”
二姐些许惊讶,复又甜笑道:“王爷自然是待我好的。是不是它房姐妹与你胡说了什么?”
我将今日听见的都说给了二姐听,二姐告诉我,景王嫂子办完回门就会与她交接,毕竟她才是王妃,叫我不要相信她们胡说。
我这才放下心来,二姐摸着我的脸很是欣慰,说我长大了,会为姐姐出头了。复又揪着我不绾髻的事说,我悄悄与她说,绾髻就说明女儿可以出阁了,我还不想嫁人,所以不能绾髻。
姐姐笑我痴子,为我绾上飞云髻,端详着镜中一双俏姐妹,感慨地说,自古女子儿时从父,出嫁从夫,短短数十载光阴,不似男儿可提剑建立功业,唯一追求的就是谁嫁的好,谁能为母家带去利益,这是注定的宿命。
我隐隐明白,转过头去:“所以二姐嫁给了萧景,因为他是王爷?”
二姐点头,扶着我肩膀俯下身子笑着回答:“是啊。但所幸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所以二姐并不排斥联姻。我只愿我家小妹也能早点遇见相惜相知的意中人,母亲可说过,三妹是宝,任凭金山银山都不换呢。”说完,她点着我鼻尖提醒道:“还有啊,不可再直呼王爷姓名,现在不是儿时了,得叫尊称。”
意中人……萧景?
我在想什么呢?萧景已是姐姐夫君,且二人心意相通,姐姐又待我极好,我怎可去惦记着她夫君呢?
不行不行,我摇着脑袋,得把萧景甩出脑中。
突然姐姐的双手扶住了我的头,我睁开眼看她,她面色已微微发白,强吸了口气哽咽着问我,是否也喜欢萧景。
原来二姐早就察觉,我对萧景有意。只是她念我年纪小,想我常常见她二人亲密,耳濡目染,便将萧景作为了择选未来夫婿的标准。谁知成亲后,我仍是没有放下小女儿情愫,也从未叫过萧景一声姐夫。这才让她难以再自欺欺人。
而这时的我心里面有着别样的情绪,是否喜欢萧景?我一直以为我是喜欢的,只因儿时长辈总说要将我许给他,而他却与姐姐情投意合,我意识到自己是善妒的,心中确有不甘,可谈论喜欢与否却太过牵强,不然大婚之日,我何以只是紧张无措?
今日席间见萧景对姐姐关怀备至,无不细心,我却没有丝毫嫉妒与怨愤之心,连它房姐妹说姐姐与萧景不会幸福我都接受不了,又何以证明我喜欢他呢?
我看着二姐,忽而一笑,她被我弄得有些茫然,我站起来抱住她,将头埋在她胸口,将心中所想如实告知,渐渐地我感觉到姐姐的手搂住了我……
“我想,我是没有喜欢他的。”
那晚筵席过后,姐姐与我躺在床上,我们互诉衷肠,无不坦诚。
当我说起儿时长辈要将我许给萧景的玩笑时,姐姐一脸惊讶地起身看着我,随后掩唇娇笑,告诉我是我记错了,那人不是萧景,是重华。
千里之外,金国与齐国边境上有座小城,名叫宣化,是两国贸易往来的重要结点,这里左傍青丘,右傍黄沙。
因地处沙漠边界,常年水资源匮乏,不少流匪觊觎宣化城,他们烧杀抢掠,搅得宣化生灵涂炭,不复往日繁荣。
齐国君主年老体迈,越发沉迷长生之术,对宣化困境置若罔闻,导致齐国边境难民剧增。金国唯有出兵镇压,可难民数量仍是只增不减,金国君主休檄文请齐国解困,然齐国君主无所作为,所述无果后,金国只能下令绞杀难民。
这引起了难民们的愤怒,不少难民逃亡沙漠,加入流匪们的阵营,流匪队伍日渐壮大,开始不满于只在边境抢掠,他们瞄准了曾经屠杀他们的金国,自立芜军,以卷土之势而来。
许重华闭着眼站在城楼上,他的副将替他披上披风,遂退至一旁,低头道:“昼夜温差大,将军不可贪恋景色。请速回帐中。”
他转过身来,一身水蓝色素衣,冠了半髻的他像个养尊处优的书生,只是面上的黄沙和伤疤出卖了他。
帐中已备好了酒菜,他坐在上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面巾拭面,而后随手一扔,招呼副将与谋士吃菜。
两人对视一眼,谋士眼角抽搐,心里暗道,好个眉清目秀的大小伙,竟是如此邋遢。然后悄悄将大腿上泛黄的面巾扬手扔了出去。
饭席之间,许重华问道:“奏疏送上去几日了?怎还未有消息?”
这次大破芜军,朝廷立刻下了告书嘉奖,并令守军驻扎到地方官员上任,然后班师回朝。
许重华多年在外,潼阳每月寄来的家书里,除了奶奶的安好与问候,便是哪家小姐如何出众,哪家女儿如何貌美,惹得他连回去都不敢想。
而今宣化已平,自己再没有理由留守这里,他的谋士上诫,如长期驻留宣化,只怕主君多疑他拥兵自重。
他不是不想回去,潼阳是他生长的地方,那里有他的家人亲朋,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夏侯瑾,算起年月,她也该及笄了,是该出阁的年纪,不知她身体可好些了?
是否问过或记起当年是如何从树上跌落,如今可还记得自己?本以为要在宣化戎马半生,谁知芜军蛮横了几年,终究难成气候。
他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吧,便上疏递交兵符,请求代理城守一职。
这日,母亲与我商议,说镇军将军府老夫人设宴,邀请了潼阳各大世家的小姐们,夏侯府也有一个名额,问我愿不愿意把这个名额转给它房姐妹。
我早听说老夫人此举是为了给即将回朝的将军物色新妇,所以兴趣寥寥。加之我不懂得讨人喜欢,去了也会给夏侯府丢人,便也点头,同意将名额让给二房大小姐。
母亲以为我会介意,便摸着我的脸叹道:“母亲不想你沦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你可明白?”
我点点头,母亲眼睛开始泛红,尔后拭泪频频,我看着心疼,便拉住她的手,母亲哽咽着道:“近日不知谁人嘴碎,往外头传了些混账话,阿瑾别听她们胡说,在母亲心里你是最可人的。”
外头传我脑袋有病,是个傻子,姐妹们私下这么说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