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地咳嗽令我睡眠很浅,嗓子眼里如同堵着一块棉花,又痒又喘不过气。
所以二姐才摸了摸我的脸,我就醒了,她腰身粗壮,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侧坐在我床边,见我醒了,她拿帕子捂住口鼻,身体微微靠后,声音有些模糊的说:“小妹醒了……”
我无力一笑,知道她怕我传染,刚要开口便咳了起来,见我咳得厉害,她犹豫地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我胸口。
我拉开她的手,抓着床侧的镂空雕花隔断,吃力的坐了起来,喘息片刻后问她:“二姐怎么来了?”
她隔着帕子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语气之间对我很是关怀:“知道你病的厉害,我能不来吗?”
我说:“二姐身怀六甲,还是在王府安心养胎的好。”
她语气嗔怪道:“我是真不该来,瞧你瘦成什么样了,不看又挂念着,看了又委实心疼。”
我抿了抿嘴偏过头去,不去看她,果然,沉闷了一会儿她终于问道:“有一天下人换花时捡到了你的白玉貔貅,恰巧重华在府上做客,我便请他送还给你,你可收到了?”
我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复见她松了口气后,又回答道:“大姐送来的,被我砸了,就在那。”我指了指那个墙角。
二姐瞬时就责怪起来:“你怎么能砸了?”
我反问:“我自己的东西,为何不能砸?扔了也会有人变着法的送回我手里,不如砸了,一了百了。”
二姐喘着粗气,显然被气着了,问我为何要把白玉貔貅扔掉,我又咳了两声,说她那么聪明,何必装糊涂。
大姐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连口鼻都忘了捂住,指着我恨铁不成钢地道:“我费心谋划为你与许重华相聚,你竟这般拎不清?你可知多少世家小姐赶着往将军府里凑?你占尽先机,竟不知道争取,还耍起脾气来了!”
我也怒极,忍不住大声反驳她:“你说我已占尽先机,又何须为我筹谋多此一举?你不过是想利用我!”
她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已眼眶尽湿,倔强地偏过头去,只听她又道:“若我不为你筹谋,那日便是二房大小姐顶了你的名义站在许重华身边,等他们感情基础稳定,你又何来的自信在这与我争执?”
我吼着道:“那也不用你管!现在他与端平郡主有了婚约,我不去争,不去抢,你也不必再筹谋什么了!”
“你当真是个蠢货!妄我疼爱你多年,一点都不知道是非黑白!”她从没这么羞辱我过,往来家中姐妹说我蠢钝如猪,我从不在意。但我从没想过我的嫡亲姐妹也会这么说我,顿时忍不住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止不住的咳嗽。
她冷漠的拂袖而去,刚走到门口,母亲推门进来,朝着她粉润的脸颊就是一巴掌,我听见声音,抽泣着爬到床脚伸头看着,只见二姐楞着,徐徐才吐出两字:“母亲……”
母亲站在她对面,眼睛却不看她,脸色铁青:“劳王妃挂记小女了,府中近日事忙,就不留王妃用膳了。请王妃回去吧。”
二姐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然而母亲全然无视她,直径朝我走来,用手替我擦了擦脸,问我饿不饿。我早已忘了哭泣,母亲自小疼爱我们三姐妹,也从没说过什么重话,更何况是动手。母亲关怀令我更加觉得委屈,但却是一声都不敢哼出来,生怕令母亲更加心烦。
经过这一闹,我的病反而好了些许,已经可以下床走动,大夫说我是心气郁结才引出的病症,现下咳喘已平复了许多。我想起与大姐的争吵,也许,她才是我的心病吧。
母亲淡淡的点着头,送走大夫后为我穿衣,她皱了皱眉头,原本合身的新衣已宽了一大截,我拉拉她的袖子说:“让裁缝改一改就是了。”母亲方才会心一笑。
景王妃胎气不稳的事让母亲担心了好几天,我也些许内疚,劝母亲去看看二姐,母亲先是犹豫,最后还是收着许多补品去了。
端平郡主到访是我始料未及的,她一袭塞外装束,大胆打量着我闺房摆设,随后瘪瘪嘴,对我说:“你们这些京中小姐,一个个都喜欢这些娇俏玩意儿,千律一遍。不如我们大漠边塞新奇多样。”
我不知她前来所为何事,家中也没长者在,更是不敢随意搭话。
她突然将脸凑近,吓得我往后仰,她一伸手拉住我肩膀的衣服,啧啧两声后道:“长相是比我好看些。就是太瘦弱了。本郡主一只手都能把你提起来。”说完她松开了手。
我坐直后开始咳嗽,她将茶水递到我面前,我接过喝了两口,她又问:“你怎么都不说话?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一点都不热情!”
我拘促不安,不知该说什么,缓缓才小声的问:“郡主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谁知她大咧咧的抬抬手,“没有啊。就来看看你。”
“看我?”我微微惊讶,复又低下头说道:“可郡主与我并不相识呀……”
她转着桌上的茶杯玩,漫不经心地道:“要不是外头传你病重,快要翘辫子了。他又进不来,只好来求我来看看你了。”
他?
端平郡主无聊的扔了杯子,拿起点心尝了一口:“许重华啊。别跟我说你不认识他。而我也正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竟会比我优秀,所以就答应了他。然而今天见了也不过如此嘛。”说着,她突然作呕,开始用指头抠嗓子眼,然后吐的稀里哗啦,我已是呆若木鸡,等她吐完我连忙到了茶水给她,她如牛饮水般喝完后很是气愤地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瞪着我问:“为何你不告诉我这糕点是猪油做的?”
猪油?
我恍然大悟,连忙让人把点心撤下去,安排了漱具给她漱口。然后一个劲儿的跟她道歉,她如遇瘟疫般不许我靠近,从宽大的腰带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在桌上说:“这是他给你的信。”
我刚要拿起信,却听她嘟囔:“这女人哪比我好了?巴巴地求我退亲,品味这么独特,当本郡主稀罕?”
我大吃一惊:“退亲?他要和你退亲?”
端平郡主扬起头,很是高傲地纠正我:“是我要和他退亲好吗!”
我又惊又喜,立刻上前拉住她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退亲?”
她大力的挣开我的手,有些嫌弃地道:“什么为什么?宗教信仰不同呗!再说了,一个不肯为妻子改变饮食习惯的人算什么好男人?况且本郡主又不喜欢他!长得比我还白嫩,一看就是吃软饭的。”
我不禁喜极而泣,他是为了我退亲的吗?端平郡主身份如此高贵,纵使是将军府老夫人亲自去提的亲,他也还是把亲退了?
我连忙拿起那张皱巴巴的纸,里头写着他对我的担忧,也清楚的解释了我对他的误解,更是说如我愿意,令可不做将军,入赘夏侯家。
我将信贴紧胸口,又哭又笑,端平郡主翻翻白眼,不屑地道:“这有什么,我大漠男儿多得是携心爱女子私奔的,就这点出息也能把你感动成这样?啧啧。”
我哭着回答:“这如何能一样?我与他自小竹马青梅……”正说着,我突然一愣,抬头看她:“你偷看我的信了?”
她也楞住了,然后急忙否认:“你不要胡说啊!本郡主怎么会做那种事!”
见我不信,她眼神飘忽,却理直气壮的道:“本郡主是光明正大的看!”
我看着她无赖模样,心里真心喜欢她。拿来笔墨,我在纸上写下,“愿许君白头,不负相思也。”
见端平郡主伸着脖子看,我将信朝她推了推:“劳烦郡主将此信交给将军。”
她接过后,朝我扬头示意:“是你让我看的哦!”
我点点头,忍不住走近抱住她:“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