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边境,一颗偌大的银杏树下,周辰诀盘着腿坐在软垫上独自下着一盘残棋,突闻马蹄声阵阵,他抬起头来。
楚王独自来到他对面站定:“齐皇好兴致啊。”
周辰诀将棋盘上的落叶捡走,一挥袖子抬手道:“此处风光甚好,闲来无事,楚王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呵!”楚王冷笑一声,坐到软垫上道:“我楚地贫瘠,众人可欺,平日里讨温饱都来不及,哪有闲情逸致学你们这些大国附庸风雅。”
周辰诀将棋子一颗颗的收回棋盒里,一边道:“楚王这便是说气话了。”
见周辰诀漫不经心地模样,楚王一掌拍在棋盘上,剩下的棋子被震的飞起来,然后噼里啪啦的如雨点般落了下来,周围的两国士兵立刻拔刀对峙,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我可不会忘了,你齐国扰我边境,杀我兄弟!”楚王咬牙切齿的道:“今日你找我停战,我能来,却不代表我怕你。”
周辰诀抬眼,冷然地道:“楚王不妨想想,我已同意割地赔款议和,为何又要杀邕王?再者,难道在兰州城的时候我不能杀他吗?在齐宫时我不能杀他吗?为何偏偏要等到达成议和后杀他?”
楚王怒道:“谁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周辰诀一声轻笑:“楚王,若我说从未派人滋扰过楚地,你可愿信。”
“自然不信!”楚王嘲讽道:“怎么,齐皇敢做不敢认了?”
周辰诀不屑的道:“以我今时能力,若想谋取楚地,何至于只是小打小闹?当年我匆匆登基,朝堂之内风起云涌,我连稳定人心都忙不赢,怎有闲情逸致去给自己找麻烦。倒是燕北消息快,楚地才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派了人来,到底是来慰问还是来怂恿的,楚王应该还有些印象吧?”
楚王一愣,眉头紧皱。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开战确实仓促,燕北二话不说便替他出兵出粮,楚王一高兴,酒席之上糊里糊涂就签下了国书。
但楚王也不是傻子,这归属燕北之事他也是打过算盘的。虽说每年要上缴定数的兵器和人,但燕北也出了足够的粮食供给楚地人民,再者送过去的都是些流民和贼寇死囚,也算不得亏。
见楚王没有说话,周辰诀道:“难道楚王就不觉得奇怪吗?”
楚王抬起头来:“奇怪什么?”
周辰诀道:“既然当年我并没有来楚地作恶,那作恶的人会是谁呢?相信楚王一定听过一句话,叫借刀杀人。”
楚王大惊,尽管这话从周辰诀的嘴里说来,可信度降低了不少,可他也怀疑了。
“请楚王再想想,如果邕王没有死,带着我齐国两座城池和一座林场回了楚地,他燕北出兵出力出粮却什么都没得到。”周辰诀深沉的望着他:“换做是你,你甘心放邕王回楚地吗?”
楚王气的浑身颤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萧!歌!山!”
楚王提着佩刀,身后跟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进入萧歌山的营地,巡逻的人迎了上去正要行礼,便被楚王挥刀毙命。
“今日谁能率先取下萧歌山的首级,本王就封他为千户!”
营帐之中,萧歌山突然听见外头的刀剑之声,他来到帐前掀开一角帘子,此时楚王正带着人将前来护卫的燕北士兵大杀特杀,萧歌山皱着眉,从架子上抽出佩剑,举剑守在帘后。
楚王又挥刀砍翻了一个人,狠狠地啐了一口,其中一个楚地的士兵望着远处山头积聚而来的燕北士兵道:“燕北的援军来了!这么大的动静,萧歌山都没出来看看,莫不是跑了吧?”
楚王冷哼一声,压根不将远处而来的军队放在眼里,萧歌山区区大金废帝,两姓家奴,不过是定南候身边的走狗之一!他就不信了,杀了萧歌山,燕北能放着这么多矿场不要,与他交恶?!
定南候不是想要增长岁供吗!好啊!待老子杀了萧歌山,出了这口恶气,即便允他又如何!
楚王望着前头萧歌山的帐篷,越发握紧了手中的大刀,杀意四起:“今日,我就要为我弟弟报仇!”
萧歌山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刀刃拖在地上发出的尖锐之声,额头上窜出了细密的汗。
楚王掀开帘子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桌案,正当他要转身去往床榻,突然背后一阵刺痛,他立刻挥刀朝后方砍去。
萧歌山立刻将剑从他身体里抽出来,闪身躲过后提剑回旋再刺,步伐沉稳,出手狠绝。
楚王方才被偷袭不过是因为一瞬不查,如今正面交锋,未必不是萧歌山的对手。
他手中的那把刀乃是上好的玄铁锻造而成,重达六十余斤,一般人很难撼动更莫说将它舞的行云流水。而楚王的祖上本是游牧民族,他身形魁梧又打小就习得一套绝世刀法,萧歌山不过占着方才偷袭的一点优势,现下楚王虽腹部血流潺潺,却越发激起了骨子里的好战之心。
此时不过七招,萧歌山已被他勇猛的攻势逼得退至墙角,刀剑相交相抵,楚王一声怒吼,仿佛周身的力气都倾覆在那大刀之上,萧歌山额头上的汗不停地滴落,握着剑的手也止不住颤抖,眼见剑身已弯的脆弱易断,若再不收手弃剑,这大刀落下来非削了自己一条手臂。萧歌山果断的松手,速度极快的往左边滚去,楚王收力不及往前跌锵了几步后立刻转过身来,萧歌山爬起来迅速挑起兵器架里的一把红缨枪,二话不说便朝楚王刺去,楚王挥刀相迎红缨枪应声断成两节,萧歌山又一记飞踢将兵器架踢起,里头的十八兵器立刻如山崩地裂般朝楚王砸去,楚王瞬时觉得目不暇接,一边退开一边挥刀防守。
似是双方都耗了不少力气,所以都没有立刻再开打,楚王看了看方才被铦斧砸到的手臂,冷笑一声道:“看样子还是小看你了。”
萧歌山已大致猜到了些许楚王为何突然翻脸,但论单打独斗自己并不是楚王的对手,所以想拖着等援军到来,他道:“楚王不问是非在我燕北营帐喊打喊杀,难道就不怕定南候震怒吗?”
“怕?”楚王不怒反笑:“两姓家奴,大言不惭!定南候走狗众多,难不成为了你一个大金废帝,就敢放着我楚地得罪!你挑拨离间,杀我兄弟,害我好苦!今日若不把你挫骨扬灰,本王便枉做楚王!”说罢,楚王举刀飞身扑来,势如破竹!
萧歌山连连后退,拖过一旁的几案挡在身前,可怎能这么容易就挡住,那大刀削铁如泥,刹时将几案劈成两半,萧歌山的肩甲上破了好大一个口子,血流如注。
再楚王下一拨攻势到来之时,他一个下腰回旋,撒了楚王一脸血,一脚踢在他拿刀的手上,意图让刀脱手。
可六十来斤的兵器,又岂是这么容易踢开的。楚王胡乱抹了把脸又要攻来,萧歌山立刻抓住柱子上的帳漫借力飞身而起,整个人飞到楚王身侧,手中拧成绳的布匹一甩,绕住楚王的脖子,萧歌山背对着楚王跳下来,拉着绳子拼命的朝前跑。
“咚!”——
楚王雄伟的身躯摔在了地上,手中的刀掉在一旁,此时绳子已断,楚王好不容易透过一口气,张牙舞爪的即将爬起来,萧歌山立刻冲上去朝他后脑勺猛踢一脚,这一脚踢得楚王晕头转向,头晕眼花,耳鸣阵阵。
“想杀我!我萧歌山这一路走来,想杀我的人多了!”他捂着伤口绕到楚王面前,朝着楚王门面又是狠捩一脚,踹的楚王眼鼻口中当场流血不止,犹觉得不解气又连踹了几脚,直到楚王满头满脸都是血,软趴趴的倒在地上,他才又道:“邕王是我杀的又如何!要不是他意气用事就不会平白无故生出后面那些事情,他是自己找死!你也是!”
楚王晕叨叨的晃了晃脑袋,方觉眼前清明了些,他张开满是血污的大口怒笑两声:“你不敢杀我,我是楚地之王,我若死了,燕北与楚地交恶,便失去了兵器支援,定南候一样不会放过你!”
萧歌山震怒不已:“你若不死,我也活不了!”说罢,萧歌山拖起楚王掉落在一旁的刀,楚王立刻瞪大了眼,萧歌山将刀立在他眼前冷笑:“刀是把好刀,可惜,能够驾驭它的人活不过今夜了,今后这把刀便成了一块废铁。”
楚王惊的大叫:“两姓家奴!尔敢狂也!”
“噗呲——”一声,萧歌山松开了扶着刀的手,这把重达六十余斤的玄铁刀,便分毫不差,直直的朝着楚王的颈项倒去,干脆利索的将自己主人头首分离。
直到此时,楚王头颅上的眼睛还瞪得老大,似乎是难以置信萧歌山竟然真的如此大胆。
萧歌山一脚踢开了楚王的头颅,任由他像个皮球般骨碌碌的滚到角落里。
然后精疲力竭的找了个椅子坐下,萧歌山扒开衣服,提着茶壶草草喝了两口后,将壶里剩下的茶水淋在了伤口上。
茶水才将血冲干净了点,新的血液又迫不及待的往外冒了出来,萧歌山心想:“真不愧是把好刀。”可他也总算看清了伤口伤势,所幸未曾伤及脏腑,他将桌布抽下来捂住伤口,仰面靠在椅子上,气息紊乱。他突然,好想一个人。
不自觉忆起当年从大金劫了夏侯瑾,那段亡命天涯的日子……
那时,不论是猛兽还是追兵,每次夏侯瑾都会心软的又跑回他身边,尽管没有把握却也还是试图挡在他身边保护他,若她看见如今自己这幅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