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母亲发怒我才知闯了大祸。躲在外婆身边不敢吭声。
姐姐倔强地抿紧嘴。姐姐极少和母亲顶嘴。姐姐受过许多冷言冷语，习惯沉默待之。
母亲最不待见姐姐这点。母亲希望姐姐有话痛快地说出来。彼此沟通解决问题。
可姐姐自离家上学一年，变了许多。性格内向了许多，亦倔强了许多。
母亲受不了这个，她希望她的怒火能警醒姐姐。在母亲看来，她与父亲的孩子必能继承他们优良的基因，会读书。能考上大学。
父亲打圆场让母亲少说。父亲自恢复医生岗位，忙得难得顾家。且第二天便要去省城医院进修。他不知如何调停妻女的矛盾。父亲本不擅言辞。如今亦只能劝慰双方。可母亲与姐姐都不顾父亲的劝慰。
母亲因发怒话极多。姐姐却因母亲的怒火又一次将自己封闭起来。姐姐如一只躲在壳里的龟。以沉默应待一切外界的变化。
外婆打圆场：“阿圆，你少说几句。婷婷很用功了。对面的阿伟来给婷婷补习功课，婷婷的成绩一定会提高的。”
母亲见姐姐一声不响亦无办法。听外婆的话顺势下坡。闷头吃饭。父亲努力想调剂气氛。可母亲与姐姐都闷头吃饭，只有与我说话。
我知闯了祸躲在外婆身边不敢言语。父亲不时用话逗我，起初的胆怯亦渐渐随之脑后。和父亲有说有笑，桌上的气氛随我和父亲的说笑渐渐缓和下来。
不过姐姐看我的眼光却冷得象冰，我不由得一哆嗦。我知道是我的错，必竟是我多嘴，泄露了姐姐的秘密。
因第二日父亲要去省城医院进修，姐姐的事暂时搁置一旁。父亲此去一年，一家人又面临分离。可与往日不同，此次的分离却无离愁别绪。父亲因为业务好，是医院的业务骨干，被选拔到省城医院进修。对全家而言，是一种荣誉。
省城对我是个遥远的地方。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红星公社。可母亲说父亲当年就是在省城上的大学。母亲说罢这话，意味深长地看向姐姐。
父亲笑着说，“以后我们家婷婷也会去省城上学的。”
父亲的话让全家眉开眼笑。全家人都对姐姐考上大学抱着极大期望。只有我发现姐姐的头更低了下去。
可是没人注意到姐姐的异样。人们对父亲即将去的省城充满期望。
02
国成恢复医生工作后，调回县医院，得到领导重用。重新被任命为科主任。不仅如此，国成有海外关系的背景不再成为一种黑历史。再无人说国成里通外国。国成的生活仿佛翻开新一章。
不仅国成，张圆亦觉出变化。人们不再提她当年被批斗的历史和原因。张圆得到初来山美县人民医院时得到的尊重。
国成张圆能感觉出这种明显的变化。唯一感受不到这种变化的人是婷婷。
因为婷婷的成长中，从未享受过与同龄人平等的待遇。春天来了，所有人感受到春天的温暖。只有婷婷依旧躲在惯常冰冷的壳里。
国成自医学院毕业，很久未去过省城。刚参加工作时尚送过几次病人出诊去信城。自此后，便与大山为伍，与底层朴实的农民打交道。国成仿佛成了地道的山里人。国成很多年没进过城了。
当年医学院的同学刚参加工作时尚有联系。可随着各人成家生子，事业境遇的变故没了书信来往，断了联系。
因第二日要去省城，国成想起当年医学院的同学，心里百感交集。不知同学们各自境遇是否安好。想到去省城时能见到老同学，心里激动不已。
国成盼望去省城时能碰上老同学。当年医学院共同生活学习的情境一一浮现脑海。国成甚至想到滨海省城三个月的培训班及滨海小城的同学们。不知各自是否安好。在许多年的风雨沧桑中都失了联系。
“国成，你在想什么？”张圆望着对着窗外愣愣不语的国成道。
“想起读书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些同学现在好不好。”国成回身笑笑。与同学分开仿佛在昨日，恍然已数年。
“去省城一定能碰上老同学。到时可以互相告知同学情况。如知道地址可以写信联系上。”张圆道。国成点头。
“我离开家，家里一切都靠你了。婷婷还有一年就要高考。辛苦你了。”国成想到一家的重担落在张圆身上，于心不忍。
张圆笑：“孩子们都大了。又有妈妈帮衬，不辛苦的。倒是你，离开家，要知道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休息。”
张圆太了解自己的丈夫。国成就是个医痴，只要钻研业务，可以废寝忘食。
夫妻俩悄悄私语，小女儿已在床上酣然入梦。大女儿还在灯下看书。
外间传出母亲轻轻的咳嗽。
国成觉得这里是世间最温暖的地方，因为这里是他的家。
03
我醒来时，发现在父亲的臂弯里。闻着父亲身上好闻的味道。父亲身上有医院特有的淡淡来苏水味。
“让她睡吧。”父亲企图将我轻轻放回床上。我如小猴子般紧紧爬在父亲身上。父亲笑了：“醒了啊。”
我朦胧睁开眼，见父亲慈眉善目的笑脸，将头拱进父亲颈弯，不肯下来。
“好了，爸爸要去车站了。”母亲伸手想将我从父亲身上抱开。我扭着身子躲开母亲的手。
“没事，抱她一块去吧。”父亲将我抱在怀里。腾出手拿行李袋。与母亲一起出门。外婆靠在门边向父亲告别。姐姐之前与父亲是告过别的。此时姐姐却跟了出来。
“婷婷去上学吧，要不一会迟到了。”父亲微笑看着姐姐。姐姐摇头。
“爸爸我送你，一会小跑上学能赶上的。”姐姐很坚决。
姐姐极少说这么多话。父母相觑后，“好吧，那我们走。”父亲将行李袋背上肩空出手来去牵姐姐。
姐姐乖巧地让父亲牵着手，一家四口在早晨的薄雾里向车站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