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座落在山洼里的山美县人民医院住院部,仿佛时间是静止的。只看到日头从东一点点往西移。当太阳变成黄昏时金亮的夕阳时,国成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值夜班的卲土根医生亦已从家里吃了晚饭过来。
国成看到卲土根,就想到早上新拜的师父徐易才。本想向卲土根请教些关于草药的最基础问题。可夜班开始时,新一轮的忙碌,己让卲土根无睱分身。王院长依旧背着手在荷塘边散步。何秋艳似乎还没有下班,在和值夜班的护士交待什么。而吴刚去不知去了哪里。国成觉得,吴刚今天情绪兴奋,估计是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
山美县人民医院住院部的晩饭开得早。吃过晚饭,太阳还没有落西。国成和照例每天晚饭后,在荷塘旁踱步的王院长打过招呼。沿着迤逦的沿山路向门诊部走去。迎面的夕阳将眼前四周的青山抹得金黄,透着几许火红。远远,通往门诊部道路两旁的人家,己陆陆续续冒起袅袅的炊烟。让人不由想到牧童吹着短笛,晚归的田园画面。其实不用刻意想象,摆在国成眼前的就是。
卸去一天的劳累,此时黄昏里升起的袅袅炊烟象征一天最轻松最安宁的时光。
国成便在四处不断袅袅升起的炊烟中急行。国成觉得现在自己的脚程越来越快。十几分钟后,穿过道路两旁,散落的人家,远远看到山美县人民医院门诊部的漆成黄色,但因风雨冲刷,以及不知谁的涂画,显得不再鲜艳、甚至有些老旧的后墙。门诊部后墙不远,紧挨着人家的小院。小院里看不到人走动,估计是在屋里忙着做饭。小院的矮墙旁,垛着一堆堆整齐的柴火。国成知道看到这些,离目的地门诊部也就不远了。
国成加快脚步,从住院部出来不宽的车道上,拐上了去门诊部的那条近路。
近路只是一条比田梗略宽的路。路两旁长着到脚踝的草。不小心碰到赤脚上酥酥痒痒。若光脚踩上去,草触碰到脚底的触感,让人觉得很舒服。那些青草不时因被重量踩压弯曲,而流出新鲜、绿色的汁液。田间地头,人们几乎都光着脚。除农作方便,踩上地头上青草的触感也是很舒服的。至于孩子,更喜欢光脚在地头玩耍。此时,地头离国成不远的地方,就有两个光脚的孩子正低着头在田梗下的泥地里,聚精会神地研究什么。
随着袅袅的炊烟,薄暮的夕阳。远处和近处,都陆续回荡起母亲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二娃,回家吃饭了。”“狗剰,回家吃饭了。”
那声音此起彼伏,呼唤着被撒得满山遍野的疯玩的孩子。那悠长的、不急不徐母亲的呼唤,仿佛成了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道风景。国成陡然想起,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母亲用同样温暖的声音唤自己回家吃饭。如今,这些声音和母亲的声音混搭在一起,国成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夕阳下,快乐奔跑回家的孩子。国成有些想家了。
地头上的两个孩子,显然听到了母亲的招唤。争先恐后地爬上田梗,似乎连看谁先爬上田梗,都成了一项好玩的竞技。打打闹闹都不想让对头赶在头里。终于,一个孩子脚踩上路边的青草,滑滋滋新鲜的触感让脚底非常舒服。却不吃力。脚底一滑,孩子的嘴巴磕在了土里,磕出了一嘴的血。旁边的孩子,吓得怔住,不敢再抢先。满嘴鲜血的孩子不哭,只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从嘴上抹下的,手掌上的鲜血。不远处的国成见状,飞快地跑了过去。踩进泥地里,一把抱起孩子,向离着不远的门诊部跑去。
国成想,这孩子很可能是磕掉了牙,赶紧去门诊部诊疗室做消毒处理。
“你干吗,你带他去哪里?”国成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旁边发怔的孩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反应过来后,高叫着,追着国成跑了下去。而离通往门诊部近道不远的去往山美县人民医院住院部狭小的车道上,拐上了一辆坐着三个人的,明显超载的自行车。
02
国成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碰到有人需要急护时,就跑得飞快。小孩虽然年岁小,明显有了不轻的体重。好在小孩被自己手上沾染的殷红的鲜血吓到。倒也没有挣扎,乖乖让国成抱着。
国成抱着孩子跑进门诊部时,碰上一个老熟人。正是第一天来报到时,挂号处的何大姑。
“哎呀,二娃,你这是怎么了?”何大姑见到国成手中抱的孩子,咋咋呼呼地从挂号处跑了出来。肥胖的身驱因快步跑动,可以看到明显包裹在衣服里面身体肉块的颤动。肥胖的脸上因激动,除了脸部肌肉和身体肌肉一同颤动外,被肥胖挤眯缝的眼睛流露出焦虑的神色。
国成抱着手上的孩子张了张嘴,可能鉴于自已目前受伤的矜持,没有出声。
“二娃姑姑,刚才二娃在田梗上摔了一跤。”跟在后面跑进来的孩子倒是快言快语。
“没什么大事,应该是磕着了牙。”囯成边说,边用目光搜寻着护理室的位置。自上次国成进来问讯去哪里报到后,国成就一直没来过山美县人民医院门诊部。这栋在县城街面上,不起眼的破旧小楼。国成实在陌生得很。好在听到响动,诊疗室里坐着看报纸的徐易才走了出来。
山美县人民医院门诊部,下班后,常常医生、护士都是徐易才一个人。医院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去了住院部。
徐易才伸手示意,领着国成进了护理室。护理室很简陋。只有几张简陋的桌椅。靠墙边的立柜里,摆着一些药品、药水、针管、消毒液。
国成怀中的二娃,一见立柜里的针管,立刻哇哇大叫起来。哭喊着不肯打针。也顾不得做伤病员的那份矜持。何况满山野惯了的孩子经摔。前会摔得生疼,这会己好得差不多忘了。见了针管立刻在国成身上扭泥起来,挣扎着要下来。不想被他姑姑何大姑的两只肥手一把按住。不由分说地把他摁坐在凳子上。
二娃没辙。只有老实坐下。一家人中,他最害怕他这个肥胖的姑姑。只要他不听话,逮他跟逮小鸡仔一般。二娃经常奇怪。一家人里,怎么出了姑姑何大姑这么个胖子。块头能抵上他好几个。即便经常对自己凶神恶煞的亲姐姐何小燕在何大姑面前,也如弱柳拂风一般。
想到姐姐何小燕,二娃的眼睛不由向窗外转去。毎次家里大人喊他回家,若迟迟不归。姐姐何小燕就会被派出马。
二娃转向窗户的眼睛,没看到姐姐何小燕,便被硬生生地转向诊疗室,迎面对上护理室里面那面惨白的墙。
国成开始给他消毒、清理伤口。消毒水漱口后,二娃受不了那味儿。二娃呸啊呸地吐,果然吐出半口断牙。
处理、清洗完伤口的二娃,再没血淋淋的模样,让人碜得慌。二娃恢复了平日里的正常模样。国成再三检查,确定没什么大碍。
“何大姐,二娃应该没什么事了。”国成吁口气,看见一脸紧张的何大姑笑了。
国成哪里知道,何大姑他哥家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且是老来得子,心肝宝贝得很。听国成如此说,何大姑也舒了口气,
二娃、及同来的孩子也舒了口气。可这时候,一阵嘹亮的女声由远而近。“二娃,二娃!”
二娃和同来的孩子面面相觑。二娃心里叫苦不迭。姐姐何小燕似乎装了雷达,他上哪都能找着他。而此时传来的嘹亮女声,除了他姐姐何小燕,还会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