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当阿奇再次邀请国成去他家时,国成看了看坐在教室前面阿淑的背影。阿淑永远穿着那件半旧的蓝布褂子,低伏着头,埋伏在课桌上隆起的书堆里。
“我可以再叫一个人吗?”国成回头有些犹豫地问阿奇。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自己经常去阿奇冢蹭饭已很过意不去。
“可以啊。你想叫谁?”阿奇不介意地答道。
国成眼光转回教室前排位子阿淑孤伶伶的背影,“叫上阿淑吧,她总有一个人呆在教室里。”
“阿淑,一起去阿奇家吧。”国成走到阿淑身边小声叫道。
阿淑抬头,香到国成那双清澈的眼睛。
02
那天阿淑第一次走出校门前的那条街。她紧紧跟着国成和阿奇,心里快活得象飞翔的鸟儿。
她不在乎天有多蓝,大銜小巷的店铺、行人,甚至路边的花。她只在乎国成穿着白衬衫的背影。她只在乎前面两个男孩爽朗的笑声、打闹声。她只在乎前面两个男孩不时慢下脚步转身等她。她只在乎国成笑意盈盈的脸。
她和阿英一样,自第一眼看到国成就悄悄喜欢上了。她只能悄悄喜欢,因为她太普通太平凡。若和阿英一样优秀,她也会传情达意。但阿淑满足这种现状,能看到国成就很知足。
自离开家,阿淑就没什么朋友。除了阿英会关照她,就是国成了。阿淑紧跟着国成和阿奇走过大街小巷的快乐是国成想不到的。那一刻阿淑觉得孤单第一次离自己很远。
自那以后,阿淑时常会跟在国成和阿奇他们后面一块出去玩。阿淑在几个人的时候渐渐也变得话多了。她和国成聊得最多的是三个月培训班的同学。她一直和阿英保持着通信。
阿英亦给国成写过几封信,其他同学亦陆续通过几封信。但一直保持通信的只有阿艺了。
阿英和阿艺都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农校。阿艺得偿心愿,和阿英上了同一所大学。
国成最开心的事就是收到他们的信。国成其实一直也盼望收到家里的??,可是国成一直未收到家里的信。
国成又陆续寄了几封信,总是石沉大海。国成有些伤心,家里人真的不要他了吗?
那天阿淑又说起收到的信件,国成低头不语。他最盼望的信一直没有来。
“你是盼家里的信吧?”阿淑注意到国成的神色问道。其实她亦没有收到过家里的信,因为她虽然想念父亲,但一直不敢给家里写信。她能想见她逃跑后父亲的震怒和伤心。她不知道自己写信该说什么。她亦非常理解国成盼家信的心情。
“嗯。”国成点点,眼眶有些红润。
“会不会信寄到了培训班的地址,而在这里收不到呢?”阿淑捜索着各种可能性,假设道。
国成感觉眼前一亮,对啊,去原来的地址找找。
03
国成风尘仆仆地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回到省城。阔别一年多,国成却觉得离开了很久。
是休息日,国成到时,收发室没人。该是吃饭去了吧。国成顺着路朝阿真哥家走去。
国成循着记忆在大片家属宿舍区中找到那扇漆着蓝漆的木门。门虚掩着。国成不仅有些开心。阿真夫妇应该在家,宝宝现在应该大了很多吧。
阿真上前欲敲门,门却开了。一中年男子推开门,正迎上国成。
“你找谁?”中年男子上下打量着国成问道。
“阿真哥阿真嫂是住这里吗?”国成记得应该是这里。
“哦,他们原来是这里。一个月前搬走了。”中年男子听说国成是找阿真夫妇,神色缓和下来。
“他们搬去哪了?”
“他们主动要求去支援三线建设,去了中部一个省份支援建设去了。”中年男子说完,向国成点点头,走开了。
国成觉得有些失落,再也见不到阿真夫妇了吗?
国成慢吞吞转回学校,收发室竟有了人。
“大爷,我想找找有没有我的信。”国成有些惊喜地上前。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吧,怎么会有你的信。”收发室的大爷透过眼睛片探究地看着国成。
“一年多前我在这有过三个月的培训。当时给家里写了信,我怕家里的信会寄到这了。”国成急急地觶释了自己的情况。
“那你自己进来找找,这还真有一些老信。”收发室大爷起身从角落的柜子里捧出一堆信件。
国成欣喜若狂。
国成一封封翻找着信,都不是写给自己的信。国成有些后悔自己荒唐的想法,凭一个假设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来这里。国成看着那堆快翻完的信件,几乎要放弃了。随着下意识的动作,手翻开下一封信,收信人的姓名眺入眼帘,陈国成收。是写给自己的吗?可寄信地址是香港。
国成抽出那封信,仔细看信封,没错,写得是当年自己三个月培训班的班级。是写给自己的。可怎么会寄自香港?
国成拿出信,谢过收发室大爷,朝车站走去。国成走在人行道上,边走边折开了信。信,是大哥国强寄来的。
04
国强自那场大病后,就下决心要为父母寻回国成。囯强辞别父母、弟妹。父母嘱咐一定要找到国成。
国强把父母凑的盘缠悄悄地留回了家里。家里的日子太紧,弟妹上学吃饭都要钱。
国强觉得他可以一路挣钱攒路费。国强不怕吃苦,国觉觉得自己有的是力气。他出来只攒了国成寄回家的那封信。
国强沿着半岛,一路打工一路往北。到了别的国家,没有身份,就打黑工。活累钱少。
可国强不怕苦,不怕挨打受骂。支撑他的,是父母殷切嘱托的脸。
国强没想到走到半岛的最北端花了几个月。可是茫茫的大海挡住了去路。
国强一路打黑工的钱勉强到岛的尽头。可是坐船去大海的那头需要船票。国强算了算,昂贵的船票国强打黑工的钱远远不够。
国强沮丧地坐在码头上看着眼前出出进进的船只和茫茫大海。
国强几乎每天下了工就来码头找处地方坐着,想象着可以登上一艘船。
那日国强下完工照例来码头坐着。却见几个人在打架。几个打一个。国强虽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可见不得以多欺少。上前管了闲事,让那几个人住手,“有话好说,不要打人。”
那几个人哪里肯听,连着国强一块也狠揍了一顿后扬长而去。
国强忍痛站起,另一个被打的人却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国强费了好大的力去搀他,“送你去哪里?”
那人向远尽头的一艘船指了指。国强便搀着那人慢慢向那边走去。
国成问:“他们为什么打你?”
那人答:“因为在香港有过节,偏巧这里又遇上。船离刚才的地方远,船上的同伴不知道。所以吃了亏,也连你受累。”
“你们的船是从香港来吗?”国成有些惊喜,似乎看到希望。
“是啊。晚上就返程。”那人答。
“可否载上我,搭你们的船去香港?”国成停住,恳求地看着那人眼睛。那人点点头。
国成把人扶上船,立刻有几人围了上来问究竟。那人向其中一管事模样的人说道:“是这位兄弟救了我。他想搭我们的船去香港。
管事模样的人回头打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国强,终于点点头,“不过小兄弟,你坐过去容易。坐过去这里的身份就成了黑户口,可就回不来了。你可想好了?”
国强点点头。他不想让父母失望,亦担心国成。
船航行在海面上,海面上升起一轮明月。国强不知道家里人和国成是否都在看着这轮明月呢?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