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见不答,他环视一周,只见周围嘈杂喧腾,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三个人出来穿的都是常服,也没人认出他们身份。
赌坊的最里面供着一尊背对大堂,昂首朝外的小貔貅。
貔貅是传说中“吞财不泄”的神兽,赌坊依风水按上貔貅,正是让它勾连这个场子的赌运。
所以貔貅的位置和朝向极其讲究,就算差上一点,讲究的赌徒都不会来这。
可这只貔貅却忽然活过来了,它轻轻一跃,跳到了一个少年的手上,像只猫一样眯着眼舒服的蹭着少年的手心。
可是周围来往的赌徒都没注意到这一奇异的景象,甚至有人还在对貔貅原来摆放的位置低声祈祷。
少年红发,披着黑色风衣,看上去和白星见等人一般年纪,但眼神,动作却透出一股极冷淡的沧桑感。
他宁静地站在赌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手里轻柔地抚摸着貔貅的脊背。
大灯将光投在油布上,映在少年的瞳孔里,如果有人细看的话就能发现他瞳孔中有一道缓缓旋转着的螺旋状纹络。
瞳中星臂扭转,让人无端的觉得刹那间岁月荒芜,沧海桑田。
红发少年的目光一直放在一个白衣服的女孩身上,女孩左顾右盼,似乎在找赌运好的桌子来两把。
“赌啊,来这儿哪有不赌的是吧!”女孩听到三人的交谈,拍着白星见的肩膀说道
三人转身,讲话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
女孩有些清瘦,但皮肤却很白,最动人的是她的眼睛,里面像呈着一汪秀气的水,隐隐有让人心醉的光泽。
“请问你是......”白星见脸一下子就红了,颇为局促的问道。
说来惭愧,虽然白星见贵为公子,但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又几乎没有同龄的朋友,也很少和女孩打交道。
“我叫纪真。”纪真看着他红红的脸庞,心中颇感有趣,接着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是白星见对吧,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白星见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常来......我不怎么来。”
纪真微微撇嘴:“来都来了还装什么呐,你们不是想赌吗?不赌几把?”
贺昂之前一直没说话,这时他冷冷的插了进来:“关你什么事?”
贺青没说话,但也颇为戒备的看着她。
的确可疑,这个女孩一眼就认出了白星见的身份,而且还一个劲的唆使白星见去赌,怎么看都是想诈他们一笔的样子。
纪真犹豫了下,哼了一声才说道:“好吧,无所谓吧。”然后竟就这样干脆的走了,看上去又是去各个赌桌旁打转,也不知道打什么注意。
白星见想留下纪真,可话在喉咙里转了几圈还是没能说出来,他叹口气,对贺氏兄弟说道:“我们找张桌子试下吗?”
红发少年放手,貔貅乖巧的跳回供台。
少年背着双手,悠哉游哉的跟在纪真的后面转悠,每当纪真停下探头看赌桌时,他也会跟着停下,饶有兴趣的注视着纪真的神态。
但无论是纪真还是白星见三人都没意识到红发少年的存在。
白星见三人瞅准一张赌桌,抓住一次机会坐了上去。
这张桌子是“诈环”赌法,赌徒掷完五木后,然后依次下注,赌徒可以根据自己“采”的大小选择跟还是弃。
也可以选择不看自己投出来的采,这样下家要跟筹码就必须增加,最后选择跟的赌徒一起亮采,胜者通吃,平采就平分赌注。
这种赌法速度不快,但赌注可能会堆的很高,而且关键就在于“诈”字,赌徒完全可以用小采装成很高的采一直堆赌注吓退对手。
这种赌坊不缺孩子来,但都是选择赌注小的方式去赌,很少有孩子来诈环的桌子,所以桌子围得人比平时多了不少,不少人都抱着胳膊冷笑着看白星见三人。
“嗨!小子,哪条街住啊!我可认识你父亲,又偷他钱来赌?”
“哎,又来个送钱的,等下我得看看我家那个有没有偷我钱!”
......零零碎碎的声音一下子冲进三个人的耳膜,没坐上去之前还不觉得,但一旦落座就能感受到气氛变得完全不同了。
周围的声浪一下子大了起来,摇摆的灯光,隐秘的目光蛇一样在身上游走,身体有种针扎的瘆人感,又仿佛有热血在脑袋上快速鼓动。
白星见一眼就看到了桌旁探头探脑注视他的纪真,感觉心脏急速的抽动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暗自握了握拳,听到贺昂低声嘱咐道:“等下看到我们的采后别露出什么神情来。”
贺青用力点点头,他脸上流露出含混着兴奋和紧张的神色。
圆桌摆四个方位,除了白星见三人外,其他三个位置都只坐了一个人。
博头将四个圆钟往桌上用力一拍,将圆钟拍向四个方位,每个圆钟里都有五个特制骰子。
白星见先掷一次,然后贺青贺昂各掷一次,然后开了圆钟上的一个机关小窗看采。
两黑两白一雉,是为“塔”采。
“塔”采是字采,也就是有特定名字的采,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排“塔”在上面的有“卢”“雉”“枭”“秃”“开”“塞”几种采,别看有这么多采比它大,但要考虑到有五个骰子,四种图案,掷出字采是比较困难的。
坐在对面的是个光头汉子,他低着头打开小窗扫了一眼,随即迅速的关了窗,脸上有一丝的沮丧稍纵即逝,随即就变得若无其事起来。
但白星见身为修士,源力修为精深,观察力远超桌上其他的赌徒,极其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光头汉子穿着白色汗衫,正扯着衣领散热,眼瞅着白星见在偷偷看他,不由大声嘲讽道:“喂!那边的小子,要不要跟啊!别是老爹这一年给的早餐钱都要给我了吧!”
白星见不答,只是微微偏了偏头。
看着他回避眼神,光头汉子不屑的笑了笑,扭头跟旁边人取笑了几句。
白星见闭上双眼,桌子下的手却微微颤抖着,他现在心跳的厉害,脑子里反复倒映着对面那个汉子脸上一闪而逝的沮丧神情。
稳住,稳住。白星见睁开眼睛,暗自告诫自己,他开始慢慢明白了赌场为什么具有如此的魅力。
贺氏兄弟也在喘息着,他们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桌上另外三个人,试图从他们的神情中分析出他们手中的采。
一时间,呼哧的吸气声,嗡嗡的低语,灼烫的目光酝酿如沼泽,将场上所有人陷在里面,每个人的眼中耳中鼻中都充斥着脏乱的泥泞,让人看不见听不到闻不着。
除了一个人。
红发少年看着纪真的认真的神态,不由吹了声口哨。
他信步走到赌桌旁,随意的打开了白星见的圆钟,然后盖上,然后哼着小曲走到下一位,打开盖上。
最后是光头汉子的,他打开盖子,讶异的挑挑眉,然后按原样盖上。
竟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圆钟被打开过,所有人都开始慢慢紧张起来,博头大声说:“开注!谁跟谁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