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小屋坐在远离闹市的山上,每当室内昏暗的灯光照应在窗户上,便能传出女人们娇媚的笑声,男人们嬉笑的叫骂声。这小屋的名字就叫有间小屋,这小屋的主人名叫宋圭鑫。
他负责宋家的生意,就是和男人、女人打交道,他负责的产业俗称窑子。
这里是一间窑子,不同于市内的窑子,这窑子并不对外人开放,能进入到这里的人,要么是宋圭鑫身边极为亲近的人,要么是宋圭鑫的挚友。
江湖中人所称的挚友,通常都是可以替自己卖命的。
银质的灯,散发出稍显柔和的光,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这屋子远远看去相对昏暗。但正是这样昏暗的光,才能将桌上精美的餐具,拿着美丽食物,相貌极为标志的美人,凸显出一种别样的诱惑力。
红木的床上,有六七张流着汗的脸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们的不同在于男有女,但相同的在于全都是完全赤裸着身体。
笑饮杯中酒,怀抱美娇娘,一晌贪欢的结果,是为屋子的主人卖命。
当听到那些美人脆如银铃的声音,如何能说不值?
宋圭鑫对此很满意。
这是他的小屋,屋子里所有的一切,包括这些人的命,全都是他的。
所以他微笑着推开门,站着,瞧着这群人丑陋不堪的样子。
他们的丑陋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屋子里现在有八个人,七个是完全赤裸着——有的在互相喂着酒,有的在相拥而眠,有的身体已经完全交织在一起,他们的目光是贪婪的,是谄媚的,是享受的,是浑然忘却自己身在何处而沉浸在这种魅惑中的……只有宋圭鑫,衣着整齐、目光冷静地瞧着这里的一切。
当他们看到宋圭鑫的时候,还没有完全醉过去的人推醒了正做着美梦的人,相拥而眠的和身体交织的人也迅速分开彼此缠绕的身体,女孩子们全都娇笑着围了过来,用洁白的手臂缠绕上宋圭鑫的脖子,用自己温软的胸贴上他的身子。男人们无论前一刻在做什么,全都清醒恭敬地看着宋圭鑫,他们等着他吩咐命令。
有间小屋中的女孩子全都很美丽,也全都很年轻,所以她们觉得能用自己的皮囊换得大把银子是一件幸运、值得窃喜的事情。所以永远能对屋子里来的所有男人都笑得特别甜,特别开心!
宋圭鑫只是目光冷冽地瞧着她们的媚态,伸手拍掉了触碰自己身体的女人。
这些女孩,全都是他亲自千挑万选才来带过来的。他并不在乎在她们身上流水一般洒下的银子。
他只希望自己的客人,得到足够好的享受。
也许几年之前,他还会躺在她们怀里,说些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甜言蜜语,享用着这些年轻而美好的鲜活肉体。但他现在却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所以冷冷抛下一句——
“滚开!”
女孩们瑟瑟发抖,慌乱地从他身边逃离,男人们有的已经开始穿衣服了。
“少东,您怎么现在就来了?”
“少爷我不瞎,自然看得到天还没亮!”宋圭鑫面无表情地呵斥道。
“小人岂敢有这个意思。”说话的人连忙解释道。
“你今天话太多了,今天没你的事,你现在就回去候着吧。”宋圭鑫虽然没说一句重话,但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人顾不上自己衣服只穿了一半,裤子也穿反了,帽子都戴歪了,鞋还没来得及船上,面色惨白慌不择路地冲了出去。
男人对他都是怀着畏惧的,只有一个人例外,他悠闲地躺在床上,赤着身体,露出古铜色健壮的肌肉,衣服早被他不知抛到哪里去了。他的手上却握着一把鞭子,一把绿色的鞭子,鞭子上还有不知道哪年的陈旧血渍。他穿不穿衣服,表情是恭敬还是冷漠都无妨。
总之,他很清楚,宋四爷绝不会为难自己。
宋圭鑫淡淡地瞧了他一眼,道:“穿好衣服,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他突然笑了:“你今晚大概是醉了,连我的规矩都忘了。”
“哦?”宋圭鑫见他动都没动,冷冷地说,“你大概是忘了你自己手上有多少我交代下去的事吧?”
“所以我才需要休息。”他还在笑,“四爷不会不懂磨刀不误砍柴工的道理吧?”
“我信任你,不代表我纵容你。”宋圭鑫冷笑道,“我随时可以找人取代你。”
“你就算可以找人取代我,也取代不了我手里的这把鞭子。”那人看着宋圭鑫,“事情我都记得,目前时间也还没到呢。”
这把鞭子的确并不普通,青玉软鞭,不但它的价值贵重,地位也重。
一般人用不起这样的武器,多数人用不惯这种武器,武功不高的人用不了这样的武器——
这鞭下已经死过不少人了,上面一层累一层的血渍就是最好的证据。
“哦。现在我想我已经不需要了……”宋圭鑫轻叹一声,“我不是没给你机会。”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一个人影冲了过来,平淡无奇地刺上了一剑。
就一剑。
床上笑嘻嘻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剑已经从他说话的喉咙中刺入,后脖子里穿出!
剑很快拔出来了。
床上的人眼睛还是瞪着的,目中充满了惊讶疑惑和恐惧。
他怎么能相信自己也会死?!
他哪里能接受居然真的有人取代了自己?!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举起自己的软鞭反抗,就被一招致命。
他甚至还没有看清楚杀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所有人沉默了,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剑的速度,也没有人看清楚刺出这一剑的人究竟是谁。
一片血雾,从他喉咙里喷薄而出的血雾。
血雾喷在了天花板上,银质的灯上,血腥浓重,有的少女已经开始吓得发抖,有的男人表现得更为恭敬了——
这一剑,看似平淡,但出手的速度,实在对于所有的人而言,是一种震碎心魂的恐惧!
胆子小的女孩子已经开始呕吐了……
“你们继续玩。”宋圭鑫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听话的人当然能玩得开心,不听话的,这就是下场。”
宋圭鑫转身退了出去,一个青年男子从树影中跟了上去。
当喷溅的鲜血停止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能再玩得下去了。
宋圭鑫夸赞道:“很好!”
那个人笑了笑,他笑得还是那么平静,那么恬适,就仿佛刚才的事情和自己无关一样:“你能满意就好。”
宋圭鑫奇怪地问,“谁还会对你不满意?”
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我只害怕自己有一天的下场,也是这样。”
练武的人总会被别人杀死。
为别人卖命的人,也总会有一天会被别人取代。
宋圭鑫道:“听话的人,为我办事,都会获得很多快乐的!”
那个人依旧笑了笑,笑声却显得很疲倦:“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快乐?”
宋圭鑫惊讶地问:“有间小屋难道还不够快乐吗?”
他淡淡道:“不够。”
“哦?”宋圭鑫突然感到好奇,这青年男子为自己卖命究竟是图什么,他觉得有必要和他好好地谈一谈了,“你觉得什么才是快乐?”
“我如果能找到快乐,我大概不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杀了人以后还能如此平静的人,大概不觉得杀人是快乐。
宋圭鑫笑道,“你有没有尝试过女人?那屋子里有所有你需要的女人的样子。”
那个人皱眉道:“虽然我还没有尝试过女人,但对那堆白花花的肉、对着莽夫媚笑的灵魂,以及对着尸体呕吐吓破胆的样子都没有兴趣了解。”
“哈哈哈!”宋圭鑫笑了,“那你毕竟是还没有尝试过。”
他凝视着着黑暗最深处,喃喃道,“现在还没有到尝试的时候。”
宋圭鑫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青年男子不再说话。
宋圭鑫突然对这个青年男子的来历很好奇——
夜太深了,除了他背后的那把剑,宋圭鑫看不清他腰间挂着的那个究竟是什么。
他很想知道这个青年男子的来历,他只知道自己在述芳楼喝酒的时候,对桌坐了一个奇怪的人。
青年男子喝了一百多杯,却仍旧面不改色。他的杯中再次甄满,可是他没有一饮而尽,而是突然地放下酒杯,转身要走。嘴里自言自语似说了一句:“都是骗我的……喝酒,哪里快乐?”
宋圭鑫叫住了他,“你是我见过最能喝的人。”
“第一次喝酒。”他平淡地说,“别人告诉我,喝酒能让我感觉到快乐。”
宋圭鑫瞪大了眼睛,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这青年男子这么能喝酒,更惊讶他居然不是因为爱喝酒,更不能相信他竟然是第一次喝酒,宋圭鑫叫住了他,问道,“你擅长什么?”
青年头也不回扬了扬手里的剑。
“你如果跟我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明白什么是快乐。”
他们一路边走边聊。
青年男子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他说因为自己的手下不听话。
青年男子又问他的手下为什么不听话,他告诉他因为自己的手下觉得没有人能取代得了自己。
青年男子笑了,只问他会不会在那个快乐的地方,也许自己能帮他解决掉这个麻烦。
于是宋圭鑫许诺他,一定会让他感到快乐。
现在,宋圭鑫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办不到。
他望着青年男子突然有些害怕。
青年男子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我这样的人,想要快乐,太难了,我并不奢望。能帮到你的忙,也没真的指望什么回报。”
宋圭鑫呆呆地点点头。
他虽然看似呆若木鸡,其实心里在盘算着:
——这是一把好剑,这也是一个好剑客,如何才能把这个剑客招至自己的麾下。
待他回过神来,青年男子已经走了。
宋圭鑫记起来一件事,自己好像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