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盖特正将自己埋在桌上一大堆资料里,副指挥又来催他去吃饭。
“出去。”
副指挥第四次敲门进来后,弗盖特直接扔给他两个字。
隔了一分钟,副指挥又一次敲门。弗盖特捏着眉心,怒道:“你几时不怕死了?”
副指挥战战兢兢,“指挥官大人,您的弟弟艾德蒙斯先生来了,正在休息室等您。”
弗盖特眼神一亮,话语不近人情但语气轻快,“他私自从医院跑了,还有脸回来找我。”说着,手头的资料随意抛在桌子上,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对副指挥吩咐道:“去将午饭布置到休息室,我今天在那里吃。”
不用他多说,机灵的副指挥在休息室准备了两套碗筷,然后恭敬地退下,回到弗盖特那里复命。
“指挥官大人,艾德蒙斯先生已经入座了,就等您过去呢。”
弗盖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一个字都没有看进眼里去,他暗自懊恼地站起来往外走,经过副指挥身边的时候,转头叮嘱:“去市区买些甜品点心,送到休息室来。”
弗盖特从不吃甜食,副指挥自然晓得这是买给谁,于是马不停蹄朝市区最负盛名的甜品店奔去。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弗盖特推开休息室的大门时竟有点紧张,不过久经沙场的他立即平复了心情,严厉地对坐在桌前的艾德蒙斯说道:“饿了吧,先吃饭,等会儿我再问你偷跑出去干什么去了。”
艾德蒙斯无视满桌美食,只抬眸直直盯着准备落座的弗盖特。弗盖特察觉到他逼仄的视线,诧异地看过去,半晌讶然开口:“你把头发剪了?”
蔷薇花开一般的浅紫色长发被乱糟糟的短发取代,虽然不曾破坏青年原有的美感,但是他的气质却由内而外地蜕变了。
弗盖特皱紧眉头,“为什么剪头发?”
艾德蒙斯曾经以他的头发为荣,这也是他作为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小提琴家的标志,然而现在却通通被剪掉了。
“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艾德蒙斯冷言冷语,不待弗盖特言语,他又嘲笑道:“对,怎么会没有关系,你可是我的仇人。”
弗盖特给他布菜的筷子僵在半空中,连同他的脸色也一起僵化。艾德蒙斯冷眼看着他神情变化,心中恨意如火燃烧,而这个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竟然还厚脸皮地和他一起吃饭。
“你的手上沾着血,怎么吃得下去?”艾德蒙斯变本加厉,讽刺地说道,“晚上不会做噩梦吗?那些冤死的亡魂有没有来找你赔命?”
弗盖特沉着脸,将手边的汤匙扭转变形,“够了!”
“不够!”艾德蒙斯猛然站起,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你以为我是来找你吃饭的吗?你杀死了我哥哥!你竟然杀了他!在我面前,你亲手杀了他!你怎么能杀他!你以为你能杀的了他?”艾德蒙斯踢倒椅子,抱头痛哭,“是我害了他!是我!是我害死了哥哥!是我的错!都怪我!”
“你是特地来指责我的吗?你想要为你那个所谓的哥哥报仇?”弗盖特怒极反笑,“你们一个是正常人,一个是变异人,兄弟?连同类都不是!”
这顿饭算是吃不成了,弗盖特隐隐胃疼,艾德蒙斯突然朝他冲过来。眼角瞥见一道银光,弗盖特条件反射地狠踢一脚,将艾德蒙斯踹倒在地,他手中的餐刀也甩出去很远。
站定之后,弗盖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要杀我?”
艾德蒙斯擦掉嘴角的血痕,捂着腹部艰难站起来,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杀人偿命!你以为你杀了人就能高枕无忧了?”
“他不是人!”弗盖特怒吼,“变异人都是怪物!”
“怪物?”艾德蒙斯仰天大笑,“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不是怪物呢?还是说,你才是怪物,所以将一切看不顺眼的都称为怪物?你真是个可悲的人,不,你已经泯灭了人性,算不上是个人了。”
弗盖特怒火中烧,又一脚踢在艾德蒙斯的胸口处。艾德蒙斯再次从地上爬起来,平静地说道:“你如果不杀了我,下次再见面时,我一定会杀了你。”
弗盖特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推到墙上,脸色铁青,掌下也使力,几乎将他揉搓进墙里面。艾德蒙斯眼前一阵阵发黑的时候,身前一送,耳边传来弗盖特怒意滔天的吼声,“给我滚!”
艾德蒙斯并不感激他的不杀之恩,反而冷冷笑道:“我忘了,你不能杀我,我是正常人,你杀了我可就犯法了。哈哈,你别急,总有一天,我们会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我们之间,只能留下一个。”
副指挥捧着甜品跑进来,闪躲不及正好跟开门的艾德蒙斯撞上,手里的甜品掉落一地,沾满尘土。艾德蒙斯头也不回地离去,弗盖特瞥一眼脏兮兮的甜点,心里突然一阵绞痛。
外面的阳光明媚温暖,却驱散不了艾德蒙斯心中的阴霾。他疲惫地走出军事基地,一个被俘虏的变异人在他身后的囚笼里大喊:“九尾王会为我们复仇的。”
神经微微触动,艾德蒙斯脚步不停,径直离开。
暴风雨呼啸而至,铺天盖地,冷酷无情。街头巷尾全都空荡荡的,冰雹在脚边砸出冰花,艾德蒙斯迎着风雨走得极慢,泥水溅在他光洁的鞋面上,留下斑驳的水渍。路边不知何处刮来的一叶浮萍被污水冲进下水道里,铁栏将最后一抹绿色抹杀。
商店里临窗而坐的客人们安逸地享受空调房的舒适,然后被窗外一个冒雨前行的青年吸引视线,待他走过去,也只是低头喝一口饮料,继续今天的生活节奏。谁会去在意一个失落的人的想法呢?
青年逐渐走远,窗面上蓦然映出一双赤红的眼眸,一闪而逝,没有惊扰到任何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