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陷入可怕的沉寂,维克提姆面无表情地与金座上的克胤国王对视。克胤国王兀自思索着什么,又重复了一遍:“和解是不可能的。”
钛奥在维克提姆的身体里蠢蠢欲动,仿若睡龙初醒。
克胤国王似乎没看到维克提姆阴沉的脸色,依旧坦然地说道:“无法和解,变异人必须离开离开帝国,帝国便不再追究。”
正好!维克提姆冷笑一声,他本来也不稀罕留在帝国,只是克胤国王如此直接地拒绝变异人,维克提姆心里反而荡漾起愤怒的涟漪。
“我已经没有什么异议了,空口无凭,待我拟好这份和平协议,我们都签上字,这才是不可否认的约定。”克胤国王拿起金色的羽毛笔奋笔疾书,在协议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步履蹒跚地走下来,将协议交给维克提姆。
那金灿灿的字迹晃了他的眼睛,逐字逐句地看完,维克提姆眼前已经有星星闪烁。
从此,变异人会如何,维克提姆不能确定,但是,这多年争取来的第一步,终于是迈出去了。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大家以后都能好好地活着,再不会受到歧视,再不会流血牺牲,他们或许要被驱逐故土,但是,只要大家都在一起,一样能够创造出一个和谐安宁的新家乡。
目送那面色绝情而眼底满溢悲伤的少年步伐坚定地消失在大殿上,克胤国王带着点沾沾自喜的笑容逐渐从脸上消失,他走出大殿,站在门前廊下,对依靠着廊柱笑得云淡风轻的瑞博恩似叹息着说道:“你会成为比我优秀的国王。”
瑞博恩笑意加深,“那是自然,我亲爱的父王。”
说完,他转身骄傲地离开。跟在他身边的弗拉沃侧目看向克胤国王,克胤国王眼里有期盼与贪婪的色彩,然而一切都在弗拉沃面无表情地抬脚跟上瑞博恩的一刹那灰飞烟灭。
克胤国王双眼昏花,他抖了抖胡子,又叹了口气。永远守护着英明之主的代表公平正义的审判之花,到底没有为他而开。
当维克提姆回到岐市防空洞时,国王的命令早已火速传达到这个帝国焦点的地方。因为元老会未经允许擅自进行复制人行为,违反有关法令,所以必须立即停用红狐并销毁。
红狐彻底撤离战场,并进行人道毁灭。维克提姆独自去了现场,明知那不是未诗,但是却止不住地想去看一眼。结果,他只待了一分钟就走了。他脸色惨白,路上走着走着就呕吐起来,吐了个昏天黑地,吐到几近昏厥。
维克提姆仰躺在路边的长椅上,胳膊压着眼睛,没有任何变异人获得解放的喜悦,心里堵塞,像塞着一团棉花,眼睛酸涩,喉咙胀胀的。
不知过了多久,维克提姆竟然睡着了,难得没有任何梦境,在一片漆黑的仿若最浓的墨渲染的时空中,他酣然入睡,自有记忆以来,这好像是睡得最轻松地一次,仿佛回到生命的起点,全身心被爱与温暖包裹,还有母亲的手托着外面,隔开世界所有的邪恶与荆棘。
一睁开眼,才发现,这原来竟也是一场梦,难得的美梦。维克提姆一醒来,刚掸落身上的几片落叶,就没有心情去回味这个梦了。他眼前是一片乌烟瘴气,这种感觉,就像是睡前与睡后经历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怎么回事?
维克提姆皱着眉头坐起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长椅上坐着一个人。他一时涌现的戒备在他看清这个坐得笔直目光如炬的男人后,就淡然了。
没等维克提姆开口,蒂斯皮尔就主动化解了尴尬,他眺望着远方,又好像看着眼前,语气沧桑地说道,“岐市刚经历过战火洗礼,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却赶上变异人作乱,怕是要休养个几百年了。”
一座城市还需要休养?维克提姆立即察觉到自己关注的重点不对,他淡漠问道:“变异人作乱?”
这个城市的确受了很重的伤,房屋破烂,窗门洞开,碎玻璃四处反射亮晶晶的光芒,街上寥寥可数的人行迹匆匆,偶尔有阴惨凄厉的尖叫声在某个角落响起来。
“这都是变异人干的?”
“你以为呢?”蒂斯皮尔带着责备的意味看向这个还有心情睡懒觉的少年。
“怎么会这样?”维克提姆反应不过来,变异人会变得这么肆无忌惮?这实在超乎他的预料,或者说,颠覆了他对变异人的认识。
国王下令,帝国不容纳所有存在变异嫌疑的人,元老会便命令T部队进行驱逐,那些埋伏在和平区的变异人或假装以正常人身份掩藏在和平区的变异人不肯离开,双方矛盾激化,变异人甚至开始制造混乱,T部队伤亡惨重。
元老会申请暴力压制,国王竟只是给予T部队伤残人员抚慰金,却不追究变异人责任。世界一团糟,帝国处境堪忧。
维克提姆觉得蒂斯皮尔危言耸听,但是潜意识却感觉事态严峻。他和国王做了交易,如果变异人没有按照约定离开帝国,国王就难以建立威信,不能取回权力,元老会继续兴风作浪,所作出的努力也全白费了。更何况,变异人如此大肆破坏,简直是在自取灭亡。就算国王拿回权力,想必第一件事就是铲除他们。
局势刻不容缓,他怎么还能睡着呢?维克提姆有些头疼,蒂斯皮尔示意他看左侧的一个面包店。店里有一个变异人在疯狂地往嘴里塞面包,一边吃一边开心地念叨:“我终于吃到热乎的面包了!妈妈,我吃到面包了!”
然而,在柜台后的夹缝里,一个小姑娘惊恐地瞪大眼睛,目光呆滞,明显受到刺激,有些精神失常了。
“你以为你拯救了世界?”
蒂斯皮尔轻声说出来的话,维克提姆却觉得千斤重,重重地砸在他的灵魂上,压得他呼吸不畅,几欲窒息。
我难道不是想要拯救世界吗?
我难道不是拯救了世界吗?
蒂斯皮尔走后很久,维克提姆站起来,脚步踉跄了一下,才堪堪站稳。腿上发麻的感觉沿着神经脉络一直抵达心脏,抵达大脑,维克提姆脑海浮现一片支离破碎的世界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