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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王峙渊为今晚的经辩之夜,带着一大批下人回屋沐浴焚香阅书,临走之前回首多看了姬梵几眼,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沉默地收回目光微微低下头,径直离开了。这时,也没有姬梵什么事了,她呆呆地看着独孤端岚拿着王峙渊的笔,在案几上乱画着他价值千金的紫檀竹香金帛笺,画了一张又一张,便是出生豪贵姬家的姬梵也不禁瞠目结舌,要知道,光这小小的一片帛笺,就够一般平民五年的口粮了,哪怕王峙渊财大气粗,看了独孤端岚的这般做为,怕都会气歪了鼻子。

在独孤端岚的大笔一挥之下,王峙渊桌上的各种纸墨皆给败坏一通后,才“啪哒——”一声将紫玉晶毫笔扔在白玉石桌案上,挥挥衣袖道:“好了,这回王阿五再叫你磨墨侍写,也没得那么多贵重名笺来写了,看那老堵物还有多少名品给本郡主败坏,等着吧,我让他天天肉疼地用草白笺来书,估计他光坐在书桌前看着那堆廉品纸笺,脸都绿了更别提有兴致写字了。”

姬梵噗哧一笑,想不到独孤端岚打的是这个主意,接着她又听得独孤端岚叫下人送上所有王府私藏的贵重书纸,而王府下人听得脸色发白又不得不遵从的样子,也是有趣极了,轻轻笑说:“端岚姐姐这么使坏,会让王大人生气的。”要是气得让他反悔可就遭了。

“别叫他王大人,就叫他老王八,这老东西肮脏龌龊无耻下流,哪里堪称‘大人’,就是一个肚子里流脓恶心的老王八。”独孤端岚嘻嘻笑地一把抱过姬梵,手在她的头上乱拂了一把,看着堂前敢怒不敢言的王府仆人,姬梵低眉一笑,如云浓清雾般眉宇微展,如春雨空朦般的笑意轻轻入眸,那国色倾华便是一展薄纱也摭不住,顿时让屋内增添春色几分。

独孤端岚看着坐在对面的姬梵,她美丽的小脸上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纯洁无尘的璀灿星光,心里想着如斯之美,也怪不得今日里看着她的王峙渊好几次望着望着,都失了神,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叹了一声,又抱着她在怀中,才对着姬梵笑:“阿梵也是长大了。”

姬梵在独孤端岚的怀中柔柔地笑了,她的心底本就不是小孩子了,独孤端岚姬霜一直将她视为十三四岁的小女娃,总以为她一如她外表一般,不能承受太多的东西,可与她而言,历经过生死情伤,乱世宫帏,她能够承受的事情绝对是超乎她们的想象的。

这一点,也是在这件事之后让独孤端岚察觉到了这一点,这个她心目中的水晶娃娃,表面是如此的柔弱不堪一击,可是姬梵的内心,却有着某种坚定的东西,让她身上绽放了某种特别的生命力与坚韧。而这个乱世,姬梵这样的世家嫡女,一味的柔弱无助只会使自己沉渊恶海,受人欺侮,只有努力地坚强起来,才能让这个人吃人的世道求得席生存之地,往常里私下跟着姬霜讨论过担心姬梵未来的独孤端岚也是松了口气,想着怪不得自己说要认姬梵做义妹,将来可以多多照顾好她一些时,平日里对姬梵宠爱有加的姬霜却是阻止了,并意味深长地说:“端岚,阿梵其实是个有心见的孩子,只是少些机会磨炼……”

独孤端岚凝视望着姬梵,她的眼睛里沉寂着浅浅的哀色,使她这少女之容有了一种让人心恻的如雨丝媚,也让她不同于同龄的女孩那一览无余的纯洁轻稚,反而身上散发着一种诡异的神秘,这种神秘既使人想要一探究竟,也让人心欲采撷……

独孤端岚放开姬梵,手慵懒地支在下颌上,笑得清雅如水地眼睛半眯着看向姬梵,轻轻地问姬梵:“阿梵,可想过将来吗?”姬梵看向独孤端岚,那双眼睛温暖而淡然,有着让她心底柔软的呵护与亲情,端岚郡主与姬霜姐姐是挚交好友,又与自己投缘,所以她也将自己视作亲妹妹一般。大约姬霜的三个妹妹里,独孤端岚最喜欢的便是姬梵吧,如姬惜姬欣,关系也算是不错,但没有与姬梵如此亲呢。

姬梵低下头,轻声说:“端岚姐姐,我们这些年诸国相伐战火绵延,京都之内乱尸杀戮血雨腥风,我们哪有什么未来可想呢,大概是能过一天是一天吧。”说完,那如雨轻哀的眼眸又添了一层轻雾。

独孤端岚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阿梵也有这种忧思国情的心思,你是五姓嫡女,应该想的是风花雪月莺歌青柳,那些军政国事,应是朝堂上男子的事情,你一女孩家家的就应该想些衣裳首饰家院的琐事,这样才不枉青春少年如花岁月,若是成天担心那些你既无法改变也无权干涉的事情,反而会太重心思伤了身体。”

姬梵看着独孤端岚如清风霁月般明朗的表情,心中微动,大概独孤端岚就这样想的吧,所以她才如此轻然洒脱狂浪不羁,所以前世里她才活得那般潇洒脱俗波澜壮阔,聪明如她,最让人羡慕的便是她的放松与自在,深合道家学理,而聪明如姬霜,却是没有如独孤端岚般的放过自己,在苦难的乱世之间,用层层叠重的心思与忧伤,生生熬干了自己的生命之灯……

姬梵叹了口气,微微笑说:“端岚姐姐说的对,我总是把沉重的事情存在心里,没学会你这般的潇洒,这乱世之中,能把有限的时日过好,大概也是一种不凡的能力。”

独孤端岚揉揉她的头,笑说:“你呀,生在五姓姬家,享受着世间罕有的珍宝与尊贵地位,天生便有着不能挣脱的束缚,且一直被姬霜带着,学着了她身上的忧思心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世上,能让洒脱如斯的独孤端岚叹息,且心里念着记着的,只有姬霜了,明明两人都是如孤山清月般深明洒脱,深习道家玄学,任雅不名,偏偏姬霜却是有着诸多因着尘世与家族这些挪不开去的枷锁,让她无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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