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家夫妇伉俪情深,颜将军一生只娶了一位妻子,这位妻子为他诞下两子一女。
颜陌五岁那年做了太子伴读,八岁那年被接回颜家。
那年,颜将军被胡人所杀,长子颜尘不知所踪,多半也是凶多吉少,颜夫人得知消息后心疾发作也去了。
偌大的将军府,竟只剩了颜陌一个主子。
颜家出事时,云静语正巧回了云家小住,这些事还是从母亲身边的婢女口中得知的,颜家女儿早年嫁给了明王做正妃,家中出了事,她第一时间回了颜家。
但对于她的打击远不止此。
她唯一的弟弟颜陌竟陷入了梦魇中,无论如何都叫不醒。
从小受到良好的大家闺秀的教育,颜琦始终保持着冷静,可看到唯一的弟弟这般模样,她终于经受不住打击哭昏过去。
最终还是明王爷见多识广,请了人为颜陌看病。
只是不知为何,最后竟请到了云璨。
云静语只记得姑姑夜观天象,第二日便带了些东西,然后带着她去了颜府。
空。
这是云静语对颜府的第一印象。
偌大的府邸,虽然仆人不少,但依旧觉得空落落的。云静语低着头跟在云璨身后,云璨为颜陌看病,云静语就站在一边看着床榻上的男孩。男孩和她差不多年纪,她早慧,很多事情都明白,就像大多孩子在她这个年纪还不能真切地了解“死亡”的含义,而她却已见惯了死亡。
男孩生的很好,云静语却并没在意这些,她沉默地看着姑姑诊病,只听姑姑说:“重瞳,本应该是大吉之相,可这孩子另一重眸却是血色,我总觉得有些不好。而且这孩子的未来我说不准,只知道这孩子成年那年会有一劫,但更具体的,请王爷王妃恕在下学识浅薄,并不能推演出来。”
“待这孩子成年再到云雾山寻我。”
“静语,你来施针,我同王妃说几句话。”云璨留下云静语,便和明王妃出了屋子。
云静语从云璨带的木箱中拿出了银针,精准无误地施针,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云静语右手握着颜陌的手腕,低声念着什么,针尾轻轻摇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云静语便收了针,“一炷香后他会醒来。”
颜陌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听说双亲过世、兄长失踪的消息后他愣在原地,随后就看见了一片血色。
浓郁的血色。
直到后来,他仿佛闻到了一阵梨花香,隐约听到一个清冷却又稚嫩的声音,血色渐褪,只有那阵阵冷冽的梨花香气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颜陌醒来时,就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他的床前,“醒了。”他听见她的声音。
颜陌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已经初具美人轮廓,头上只有一个木簪,身上是若有若无的梨花香。
和梦里闻到的味道一样。
小姑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眸却灵动无比,颜陌看着云静语,有些痴了。
但不知为何,他看到云静语的黑眸逐渐变得幽兰,深邃得好像无尽深渊,让人坠入便出不来。
再定睛一看,纯净的黑眸,哪来的什么幽兰。
颜陌弯了弯唇,又睡着了。
他隐约听见小姑娘的声音,“别担心,他只是累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后来好像听见了脚步声,最后,屋子里彻底安静了。而他也陷入了沉睡中。
云静语从回忆中回神,已经到了山顶木屋。
“姑姑,林将军到了。”云静语并未如往常一样推门而入,而是在门口淡淡开口通报。
“知道了,你下去吧。”云璨回了一声,“颜小公子若不介意也可以让静语带你到这四周走走,云雾山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多谢,颜陌失陪。”颜陌也明白云璨和林飞宇有话要说,跟着云静语去了后面的林子里。
后面是一片梨树林,云静语并未特意招待颜陌,只是自己摘了梨子吃的时候随口问他吃不吃而已,随后两人便坐在一棵粗壮的梨树上对着吃梨。
木屋里的两人同样沉默。
林飞宇看到云璨的第一眼就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云璨白发的模样。
良久,云璨淡淡开口,“吓到了?”
林飞宇摇摇头,“璨儿,你还是很美。”
云璨沉寂多年的心竟不由地颤了一下,她苦笑,近些年,她不知改了多少人的命,身子也愈发差了,脸色差极了,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不然也不会见林飞宇。
“见也见到了,没什么事请回吧。边疆虽安定,但胡人并未打算沉寂。”云璨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你身为北疆将军,每年偷偷跑回来,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当心小命不保。”
“璨儿,你关心我。”林飞宇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云璨动作一顿,“我只是不希望我费尽力气救了的人就这么轻易死了。”
“嘴硬。”林飞宇笑道,“我不过是每年这个时候回京向皇上禀报边疆情势罢了,还能赶上你的生辰。”
云璨放下茶杯,“生辰?礼物呢?”
林飞宇哑然,脸上多了几分欣喜,这才是他认识的云璨,刚刚那般高深莫测的模样、冰冷的语气倒真让他不适应。
林飞宇手忙脚乱地拿出了好几个小玩意,“这、这些都是送你的,我记得你很喜欢这些有趣的玩意,都是从边疆买的,都是我亲自挑选的。”献宝一样推到云璨面前,“璨儿,你喜欢吗?”
云璨看着面前的东西,眼神闪过一丝不自然。
“不喜欢吗?没关系,你喜欢什么?我马上去买!”林飞宇看着云璨,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献给面前的人。
年少时懵懂的情愫随着时间流逝反倒愈发浓烈,他对云家秘术有一些耳闻,也知道自己的腿是云璨治好的。他能站起来的那天,他就决定自己的命就是云璨的了。
“飞宇哥,东西我收下,你走吧。”云璨突然站起身,背过身冷漠地开口。
林飞宇怔怔地看着云璨的背影,顿了顿,“好好好,我走。我明年还会再来。”说着,林飞宇慢慢走了出去,云璨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压抑而无声地哭着,直到林飞宇离开了这里,她才缓缓回身,看着桌子上那一堆小东西,失声痛哭。
飞宇哥,明年就不用来了。
因为,就算来了,你也再也见不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