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直到晚上七点,宁珂还是没有回来。我有些不放心,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那时正在医院里。
“怎么去医院了?”我问。
“后厨的一个男生受伤了,我来陪他包扎一下。”她急匆匆地说,“哥,护士在叫我,我先挂电话了,马上就回去。”
我拿着电话愣神许久,心里不免有些担心,最后我打算去医院看看。我穿好外套下楼,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了宁珂,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男生,两个人有说有笑地朝小区里走来。那个男生的左手上缠着纱布,应该就是宁珂电话里说的那个受伤的后厨,一路上,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宁珂身上,不曾看向别处,我径直朝他们走了过去。
“宁珂。”我呼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哥!”宁珂闻声朝我跑来,“你怎么下来了?你发烧好一点没有?”
就在宁珂应声朝我跑来的一瞬,那个男生的眼里蓦地闪过一丝失落,随后又笑着朝我们走过来。
“好多了。”我说,“吃了你的药立马就好了。”
宁珂站在我的身侧,挽起我的胳膊,对着他介绍道:“这是我哥,你可能还不认识,才上了一天班。”
“这是...”宁珂本想向我介绍他,却被他粗鲁地打断了。
“我认识。”他笑着说,我却从他温和的笑容里感到了一股强势的气息。
“我是林平。”他扫了我一眼,“你可能还不认识我。”
“确实不认识。”我笑着说,对于他的强势和粗鲁我可没什么好感,“谢谢你把宁珂送回来,再见。”
说罢,我拉着宁珂的手转身离开。
这时林平叫了宁珂一声:“小珂,别忘了明天咱俩的约定!”
“好?”宁珂应道,“明天下了班我去找你。”
我心里一紧,不觉加快了步伐。
回到房间,宁珂把背包放下,躺到了沙发上,嘴里嘟哝着:
“好累啊,哥。”她对我抱怨道,“今天跑了两趟医院了,一趟是给你拿药,一趟是陪林平包扎。”
我坐到她旁边,故意冷嘲热讽道:
“见色忘义。”
宁珂听到后吃惊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小声嘟哝着:“你怎么这么小气。”
“林平是因为帮我才受伤的。”她脱掉鞋子,盘腿坐在沙发上,“你知道吗?林平人很好,我今天搬啤酒的时候,是他帮我搬的,结果他不小心摔倒了,划伤了自己的手。”
“还好划伤的是左手。”她看起来有些担心的样子,“要是划伤的右手,那他还怎么做饭,他可是咱们主厨的大徒弟,做饭厉害着呢!”
“哼,没有金刚钻还非揽瓷器活。”我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宁珂拍了我一下表示抗议:“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金刚钻。”
“一个大男人,搬个啤酒瓶都能摔倒,还逞什么英雄。”我的语气听起来相当讥讽,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尖刻了。尽管我才见过林平一面,可就是没来由地对他没什么好感,甚至有所戒备。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宁珂反驳我说,“咱们后院仓库那都是石板路,昨天晚上又刚下过雨,你去搬你也得摔。”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说,“我打篮球的天天训练,平衡性比他好多了。”
宁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宁珂往我身边挪了挪,用肩膀碰了一下我,然后说:“人家的副业是篮球教练,比你厉害多了。”
我一听,心里颇有些不服气,于是赌气似的反驳道,“篮球教练怎么了?菲尔杰克逊还是乔丹教练呢,他打得过乔丹吗?”
宁珂不说话了,改用一双疑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你看什么呢?”我被她看得心里有些紧张。
“你是不是对林平有意见?”宁珂说,“你怎么老挑他的刺?”
“我对他没意见。”我说,“我就是有一说一。”
“哥,”宁珂叫了我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最喜欢的那个作家不是说了嘛,要对一个人做出公正的评价,必须放弃某些先入为主的偏见。”
“谁说的?”我还在暗自较劲,“我怎么没印象。”
“陀思妥耶夫斯基呀!”宁珂说,“你不是说你最喜欢他吗?我还买了很多他的传记看!”
我认真回想了一下,当真不记得这句话出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哪部作品了,不过这无关紧要,因为我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刚才说你明天下班去找他,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宁珂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他不是也打篮球嘛,他让我明天陪他一起去球场,帮他捡球,他受伤了不太方便。”
我觉得有些奇怪:“受伤了不打不就行了,怎么还使唤别人去捡球呢?”
“那谁知道。”宁珂懒洋洋地说,“去就去吧,反正在家也没事干,人家也是因为帮我才受的伤,我不答应也不合适。”
“嘿,”我暗自嘀咕了一句,“这人还挺会找理由。”
“找什么理由。”宁珂问我。
“没事。”我看了她一眼,“你去休息吧。”
......
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宁珂跟我说她今天不陪我吃饭了,她陪林平打完球再回去。我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可我独自回到家里,一个人呆了一会儿又实在觉得无聊,看书也看不进去,干脆也去了球场上。我到的时候,看到林平正在教宁珂投篮,他站在宁珂身边,扶着宁珂的胳膊,不一会儿又站到宁珂身后,扶着宁珂的腰,拍了拍宁珂的腿。
我心想:他这是在借着打球的名义占宁珂便宜吗?
于是我赶忙小跑到宁珂身边,叫了她一声。
她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哥,你怎来了?”
我再次看到,林平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情绪,只是这次由失望变成了厌恶。他的这个眼神已经让我十分确信,他对宁珂有所企图,并且这种企图绝非喜欢,如果说喜欢一个人会让另一个人变得怨恨和愤懑的话,那我想这种喜欢的本质一定是内心不可抑制的占有欲。
我接过宁珂手上的篮球,走到林平面前,冷漠地说:“我来帮你捡吧。”然后把球推到他的胸前,或许有些过于用力了,林平稍稍往后退了一下。他用右手抱住球,我退到篮下,等着帮他捡球。这时林平拨转了一下篮球,在指尖转着,然后颇有些冷酷和挑衅地问我:
“听宁珂说你是篮球队的?”
我看了他一眼,他那副故作姿态的样子实在令人喜欢不起来。
“是。”我冷漠地回答他。
“那咱俩打一场?”他笑着问我,却好像是在挑衅。
“算了。”我毫不客气地拒绝,“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也行。”他转身看了宁珂一眼,笑着对她说:“那今天就先到这吧,我先走了。”
宁珂点点头,说:“好。”
……
等到林平彻底痊愈,已经是我们准备回怀城的时候了。那天下班后他找到我说:“打一场去?”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左手,纱布已经拆掉了,但还是留下了一道不小的疤痕。他留意到宁珂也在注视着自己手上的疤痕,于是笑着说:“小珂,你可是让我留下了一辈子的伤痕,以后我只要看到这道疤,就会想起你。”
我在他这句话里并没有读出责备的意味,相反,我反倒是觉得他似乎很乐意手上能留有这道疤痕,这为他能一直纠缠宁珂提供了一个合适的借口,而宁珂又正好是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的人,何况林平一直在向宁珂暗示这道疤是宁珂造成的,好让宁珂对他有一种愧疚感。我似乎在当时就已经能够想到,林平会充分利用这道疤和宁珂的愧疚感,理所当然地纠缠宁珂,而宁珂的回答更是让他对此充满了信心。
“对不起。”宁珂抱歉地说。
林平亲昵地把手搭在宁珂的肩膀上,说:“没事,你也别忘了我就行。”
宁珂客气地点了点头,林平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我直接打断了:“走吧,赶紧打完,我和宁珂还要收拾行李准备回家。”
我们来到球场上,林平温和地冲宁珂笑了笑。然后,他转过身来面对我,那双温和的眼睛里忽然开始灼灼发光,他注视着我,低声说:“你喜欢宁珂吗?”
我没有回答他,把球递给他说:“你先。”
他接过球,依旧不依不饶地问:“你喜欢宁珂吗?你喜欢,我就让你赢,你不喜欢,我就不客气了。”
我退后半步,蹲下身子降低重心,做好防守的姿势,注视着他的那双灼灼发光又充满期待的眼睛,我莫名兴奋起来:
“你喜欢,我就喜欢。”
林平笑了一声,压低重心,做出三威胁的姿势。我密切注意着他的眼神和脚步,我在心里猜测:他的左手刚刚伤愈,应该不会选择左手运球从左路突破,即便从左路突破,他的左手运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于是我下意识地朝右边挪动,封堵住他右侧的突破路线。
林平见我堵住了他的右路,傲慢地撇了一下嘴角:“你还挺聪明。”他说,“还知道选择防守站位。”
我没有理他,而是注意着他球的移动,忽然,他结束了三威胁的姿势,直接起跳投篮出手,我没有想到他会在三分线外干拔,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我看着球在空中划着一道高高的弧线落进网中,还是一个空心球。
宁珂跑去球场上帮我们把球拾起递给我,我对她说:“你坐旁边休息吧,我自己去捡。”
她冲我点点头:“加油啊,哥!”
我把球交到林平手中,准备继续防守他。他刚才出手时的身体姿态很舒展,不像是没有外线投射能力而强起硬投的那种球员,于是我在防守时更加逼迫了一点,尽量压制他的出手空间。
他低下身子,用肩膀顶着我,问道:“几个球?”
他的表情也明显兴奋起来,攻击的欲望十分强烈,我们两个虽然谁都没有做出明显的动作,但其实都在暗暗较劲,他一直试图顶开我获得出手空间,而我紧逼着他,不让他轻易获得空间。
“10个。”我说,“我没那么多时间。”
他笑了笑:“10个好,省事。”他说,“如果我赢了,你不准插手我和宁珂的事。”他的语气和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如果我输了…算了,没有这个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