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离开宁珂的别墅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系过了。直到后来冬歌的一通电话,我们才打破了“冷战”的僵局。可是当我现在坐在我的书桌前,再次回忆起那年的往事时,我的心里却有一股无法压抑的悲伤和痛苦。
“如果没有这一通电话就好了。”
我曾日日夜夜为此痛苦着。那通电话,就像一把打开命运之门的钥匙,门后汹涌的痛苦,在大门刚刚开启一道缝隙的时候,就卷起巨浪冲击而来,吞并了一切,肆无忌惮地朝我们奔袭,淹没了我们的人生,让我们从此跌入痛苦的深海。
但是,我还是要写下这部分的故事,因为就像我写下这本书的初衷一样,这一切,都应是我痛苦的怀念。
……
事情要从我和冬歌无意间发现陆之恒是宁珂公司的老板说起。因为此后种种事务缠身,我没有再继续追查下去,但冬歌却一直在跟进调查这件事情,等她终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在那天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通话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简单的几句:
“温言,你来我家楼下的咖啡厅,我带你见一个人。”
“谁?”
“你来了我再跟你解释。”
于是我带上手机,按照冬歌发给我的地点赶了过去。我对那天的一切都出奇地记得很清楚。我穿着一件白色的运动外套,坐上了一辆左侧车身有破损的出租车,司机师傅是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精瘦,留着络腮胡子,戴着一顶米白色的鸭舌帽,我刚坐上车,他立即调整了倒车镜,在镜子里打量了我一眼,操着一口地道的北京话问我去哪儿,我随即说了地址。
车在路上缓缓行驶,路过宁珂公司的时候,我朝楼上望了一眼,我想她肯定也不在那里,或许正在某一处地方演出或者参加活动,接受采访。那时没有媒体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就连江思语也不知道,如果被媒体问及感情的问题,她要怎么回答呢?如果被江思语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估计她又要抓狂一番。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四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我付完钱,走下车,看到了在店里坐着的冬歌,我也注意到了坐在她对面的一个男人,看上去年龄与我们相仿,或者还要小一些。
“难不成他是冬歌的男朋友,冬歌叫我来认识一下?”
抱着这样的疑问,我走进了店里。只是刚一走到他们二人身边,我就立即打消了自己将才的想法,因为他们两人的气场太冷了,以至于我走近他们的时候,都不由得紧张起来,以为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冬歌该不会怀了这个男人的孩子吧?”
我尴尬地在冬歌身边坐下,礼貌地问了一句。她向我介绍起对面的那个男生:
“这位是向阳,之前是一夜成名娱乐版块的编辑,宁珂的那些稿件就是他们组策划的。”
“哦。”我仔细打量了一遍坐在对面的这个男生,看上去他并不像那种会做出污蔑一个女生清白的事情的人。
我给冬歌递了一个眼神,她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解释道:“他现在从一夜成名离职了,我也是在追查陆之恒跟一夜成名的关系的时候找到的他,宁珂被攻击的来龙去脉他全都清楚。”
她看了那个叫向阳的男生一眼。
“你跟他说一下吧,他是宁珂的男朋友。”
冬歌话毕,他看了我一眼,缓缓开口说:
“其实整个事情很简单,陆总,就是你们的同学陆之恒,之前想以一夜成名的名义签约宁珂,因为一夜成名需要一个当家的门面占据市场,但是宁珂拒绝了,所以陆总就找来我们编辑开了一次会,策划了那一次的舆论攻击,当时我们只是以为他不服气,想讨回点颜面,所以就照做了,但谁也没有想到会发酵到整个网络都在攻击她,更没有想到,舆论攻击也不过是陆总签约宁珂的一步棋而已。网络上铺天盖地都在骂她,她肯定独木难支,这时候陆总又让自己手下的另一家公司签约了宁珂,就是现在宁珂的公司,当时也是一家新公司,急需要一个当家的门面。不过后来的事情我也是跟冬歌小姐聊过以后才知道的。”
他看了冬歌一眼,又继续说:“一开始我只知道陆总策划攻击宁珂的事情,我也是从冬歌小姐口中得知路远竟然也是陆总的公司,不过把我们两个知道的情况拼到一起,不难看出整个事情其实就是陆总为了签下宁珂设下的一个局而已。”
说完,他看了看我,或许是我脸上没有出现他以为的那种知道后会很惊讶的神情,所以他看上去反而有些讶异。其实我也并不惊讶,更多的像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一样,因为在我知道一夜成名和路远都是陆之恒的公司的时候,陆之恒的这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已经在我心里昭然若揭了。况且我也很清楚,陆之恒可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公司谋发展才不择手段要签下宁珂,他签约宁珂,纯粹就是想证明只要他陆之恒愿意,他随时都可以将宁珂玩弄于股掌之中。这让我感到很不安,更何况,陆之恒如果知道了我和宁珂已经分手,他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们得把这件事情告诉宁珂。”我思忖过后,对冬歌说。
她点了点头:“回头咱们一起吃个饭,跟她说一下这个事情,商量一下对策,对了,你说思语姐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吗?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思语姐第一次去找你们的时候,开的是老板的法拉利吗,那她也应该知道老板是陆之恒吧?”
被冬歌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可江思语如果知道的话,事情就更为复杂了。这时我忽然记起那一次在电话里,我偶然提起陆之恒的时候,她半遮半掩的语气。但我实在不能相信,江思语在明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面对宁珂,我更愿意相信她只是隐瞒了老板是陆之恒这一件事情。况且,现在重要的也不是江思语是否知道整个事情,是否参与了整个事情,现在重要的是要让宁珂尽快离开那家公司。
“我现在就得去找宁珂,这件事情越早让她知道越好。”
于是,我离开了咖啡厅,拦下一辆出租车朝宁珂的别墅赶去。一路上我给宁珂打了许多电话,但都被她挂掉了。等我赶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我走到门前,拿出钥匙开门,发现门锁竟然被换掉了,于是我又走到庭院外,好在宁珂没有把庭院木门上的锁给换掉,我打开门走进庭院,直接走到了庭院通向卧房的那扇推拉门前,我知道宁珂平常不喜欢把那扇门锁上,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因为她想听一听远处树林里声音,她说当风吹过树林的时候,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很好听。
我走近门口,门果然是微开着的,于是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只是宁珂并不在卧房里,而是在卧房的浴室里洗漱。我坐在床边,等着她出来。
大约十分钟过后,她穿着浴衣走了出来,看到自己床沿上忽然坐着一个人,她吓得大叫一声,还像是要跳起来。惊吓过后,她认出那个人是我,没好气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我回过头朝放我进来的那扇门那边扬了扬下巴:
“那扇门放我进来的。”
她看了一眼那扇门,又不自在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走过去关上了,背靠着门上的玻璃问我:“你来干嘛?”
“有事跟你说。”
“明天再说吧,我要睡觉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不想接。”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
“……”
我们两个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你们公司的老板是谁吗?”沉默过后,我开口问道。
她不知道我干嘛突然问这个问题,一阵疑惑过后,回答说:“你问这个干嘛?”
“是陆之恒。”我看着她说。
她听到我的话愣住了,我以为她是惊讶,但她却说:“我知道。”
看来她的惊讶是疑惑我怎么会知道。这下轮到我奇怪了。
“你怎么知道的?”
“思语姐告诉我的。”
我本想再追问下去,但觉得这种问题大可以以后再问,当务之急是让宁珂摆脱陆之恒的控制,于是我问道:
“你要不要考虑离开你们公司?”
“不考虑。”
她这次倒是回答得干脆。
“你老板是陆之恒,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知道,”她说,“但我只是在那个公司里工作,又不需要跟他打交道。”
“我是担心他欺负你。”我对她说。
她看我一眼,没有说话,默默在另一侧的床边坐下了。
“要不你辞职吧?”
又是一阵沉默的思忖过后,我开口对她说。
“我不辞。”她还是那副果断的样子。
这时我开始着急起来,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分:
“那他欺负你了怎么办?”
她看我的语气又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也像是跟我赌气似地说:
“欺负就欺负,我跟你非亲非故,你干嘛这么在意我有没有被欺负。”
“我当然在意!”我说,“你是我女朋友,我不在意谁在意!”
“我现在不是你女朋友。”
她淡淡地说。
“你非要这样吗?冷战几天不就行了吗,非要老死不相往来吗!”
我差点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我立即忍住了,我不能再由着情绪走,脑袋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了。我沉默了一会儿,告诉自己语气要温和一些。我想了想该怎么回答她。后来我有了主意,我走到她面前,半蹲着身子看着她,语气轻柔地对她说:
“那我再追你一次好不好?”
她愣住了,眼睛不安分地四处瞟着,最后落到地板上的某一个点上,定定地看着,下唇也微微撅了起来,脸上却又偶尔闪过一丝不满的情绪。她的整张脸在那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流露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又像是人们感到委屈和气愤时常常出现在脸上的那种神情。
看着她这副委屈的模样,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我开始感到无比后悔,我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对她,那么没有耐心地冲她发火,那么着急地说她,关心都变成了责备。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用力想挣脱出去,奈何我力气远比她大。我又站起身子,轻轻抱住了她,她同样想挣脱开,但最终还是失败了。我把她揽进怀里,不知怎的,我竟流起泪来。我的心底恍然开始变得无比忧伤,似乎我已经太久没有抱过她,似乎我与她分开十天,却像是错过了她的一生一样,有着那么多想起来就会心痛的遗憾,似乎我能重新拥抱她,是多么不可思议,多么让人心碎又幸福的一件事情。
我的眼泪顺着她的脖颈滑落,她的哭声也渐渐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的一颗心也不再坚韧,变得无比脆弱,无比柔软,无比渴望将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的拥抱里消耗殆尽,了无遗憾。
她哭着问我:
“你为什么才来找我。”
我本想说,其实每一天都想去找她。但我能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这句话我可以说上成千上万遍,那一刻我再没有任何别的情绪,只有对她的抱歉。抱歉让她伤了心,抱歉让她淋了雨,抱歉让她一夜又一夜的难过,抱歉让她自己一个人生活。
我再没有什么要说的,除了抱歉。或许有些时候,对不起和我爱你有着同样的情绪和意义,在某些场合里,在某些不能自已的情绪里,对不起和我爱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深情的两句话,也是爱人间说得最多的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