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料到宁珂会提出分手。
我站在雨中,看着宁珂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雨幕里,我都没能说出一句挽留的话来。她有好几次都停下了脚步,想要回头看看我,或许是在等待我的挽留,可我的沉默却像是割断她最后一点的连接着我的期望的刀一样,无疑是在逼着她决绝。
我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好看着她离去。而随着她离去的那一刻,我感到我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都付之一炬了,随着她的离去,一点点与我分离。
我不知道自己在雨中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宁珂已经消失了多久。时不时的寒颤提醒着我,该回去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雨里,走回自己的公寓。那里黑压压的,没有一点光亮了,往常这个时间,因为有宁珂在,所以它总是亮着灯,等着我回来。如今却不是了,孤零零地独坐在黑夜里,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在因为寂寞而叹息。
我走进公寓,点了灯,却还不如不点。我感到这里与我而言有些大了,甚至于冷清,空荡荡的客厅,黑漆漆的厨房,只有一点冰柜的灯光在亮着。远处的卧室里静悄悄的,也仍旧是黑压压的。我感到身侧有凉风吹过,吹得心都开始变得凄凉。绕过沙发走到窗前,关掉了窗户。可一瞬间,整个房子里就一点动静也没有了,我心里的凄凉越发难以忍受了,干脆颓丧地躺在沙发上。沙发上有宁珂的味道,茉莉味的抱枕,暖呼呼的温度,我记起宁珂总在盘腿坐在这个沙发上看我,看我在厨房忙前忙后,看我在院子里为一个剧情而不断踱步思索,赖着我让我给她按摩,替她剪趾甲,剪着剪着,就闹着说脚凉,非要伸进我的衣服里,贴在我的肚子上暖着。
我回忆着,开始流起泪来,心中像是有巨大的悲伤凝聚在胸口,说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难过,难以压抑的难过,情绪设下的防守开始脆弱,瓦解,崩溃,孤单的心情被无限地放大,掉进凄凉的陷进里,把我团团围住,我的身体都没了温度,开始感到空虚乏力。
而回忆却比正在经历时还要清晰的在我的脑海中来来回回,甚至于那些在一起时从未在意过的细节,她在哪里落了一根头发,她喜欢以什么角度和姿势抱着枕头,现在却都分明了起来。可回忆越是分明,我的心就越是脆弱,像是秋天凋零的树叶,被人来来回回地踩成稀碎,淹没在秋天潮湿的泥土里。
我整夜未眠。后半夜的时候,我给自己放了一部电影,我和宁珂曾经在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只是当时我在后半段睡着了,宁珂一个人窝在沙发上,被一部电影感动得泣不成声,等到我睡醒的时候,她又睡着了。我叫醒她,问她:“怎么不去屋子里睡。”
她看着我说:“我想和你睡在一起。”
或许那天晚上,我应该陪她看完那部电影的,在她流泪的时候抱抱她,在她看不懂的时候跟她解释,在她困的时候和她一起回屋子里睡觉,替她盖好被子,吻一吻她,说一声晚安。或许我不该错过那个夜晚的,否则现在也不会如此遗憾。
电影放了一夜,可我还是没能看完。我对着黑暗中电视机画面发出的光发着呆,既感觉不到剧情的进程,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生命仿佛终结在此刻,只剩下灵魂在回忆里穿行。
……
第二天,我勉强打起精神去上班,刚准备出门时,接到了江思语打来的一通电话。
“喂,温言,你和宁珂在一起吗?我们今天要去见一个客户,但我一直联系不上她。”
我犹豫着要不要把分手的事情告诉她,转念一想,还是先不要说了。
“我们没在一起。”我对她说,“她昨天有事回别墅了,你去找一下吧。”
“你去找吧,我过去还要好久,你让她快点赶过来。”她说完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我收起电话,看了一眼手表。本来今天就快要迟到了,现在还得回别墅一趟,更何况,昨天才跟宁珂分手,今天见面了说什么呢?要不就过去把江思语吩咐的事情传达一下就好了。于是我朝别墅走去,一路上走走停停,有好几次都想找个理由告诉江思语我去不了了,但随即又放弃了这种想法,心里似乎也想去别墅看一看,还有一丝侥幸心理,没准昨天的分手只是气话,等她见了我,或许还是有些不愿意搭理,但应该也能从态度上看出来她是不是真的要跟我分手。于是,因为心里产生了这种想法,忽然又觉得很有必要去别墅看一看了。
我走到别墅的落地窗,发现宁珂又没有把窗帘拉上。我站在窗前朝屋里张望了一会儿,屋里没有人影,但电视里正放着电影。我打开门走了进去,宁珂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的毯子已经掉在地上大半,我拿起重新盖回到她身上,叫了一声正在熟睡的她,但她却没有一点反应,我又连叫了好几声,也还是一样动也不动。我以为她生病了,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蹲下身子,伸过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感觉她的体温,也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又叫了她几声,她仍然一动不动。我看着她说:“你是在装睡吧?”
她当然也不会回答我。
“你是不是还不想理我?”
“……”
“那好吧,其实是江思语让我来的,她说你今天要去见一个客户,不要迟到了。”
“……”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面对着一言不发的她,又把话咽了回去。其实我本想问她,她是当真想跟我分手吗?
我离开了别墅,心里五味杂陈,这与我起先预想的不同,我以为不论她是不是还在气头上,总会跟我说几句话,我或许能从她说话的态度和语气里知道她是真要分手,还是一时气不过,但她却一句话也不肯说,宁愿装睡也不要跟我说话,这让我感到很沮丧。
我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忽然听到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叫声,那是宁珂的声音,我急忙掉头跑了回去,惊慌地推开门,看到宁珂正坐在地板上,表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右脚。
我撂下背包,跑到她身边,着急地问道:“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痛苦的呻吟着,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拿开她捂着自己右脚的手,看到她脚背上被蹭掉了一大块皮,往外渗着血。
“你又不穿鞋乱走!”我心疼又着急地对她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和严肃了,“你能不能改改你光着脚到处跑的毛病!”
我说完看了她一眼,她的眼泪流出来了,脸上的痛苦变成了委屈,我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医疗包去。”
我站起身走到客厅的桌子前,从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医疗包,走回她面前,看着她脚背上那一块行将脱落的皮肤,虽然心里很是不忍和心疼,但还是对她说:“你忍着点吧,我先把这块皮给揭掉。”
她紧张地握住我的手,摇着头说:“别揭,疼。”
“疼也得揭,你不揭它也没法重新长到你脚上了。”
因为那一块受伤的皮肤实在不小,我干脆直接上手了。尽管我处理得很小心,但宁珂还是疼得一阵阵抽搐。
处理好伤口,我替她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嘱咐道:“这几天鞋子穿舒服一点的,别穿那种箍着脚的了,没什么必须的行程的话,跟公司协调一下请个假休息吧。”
“噢。”她淡淡地回复了一句。
我看她也没有什么话要说了,似乎在我起身离开前,她也不打算从地板上起身,于是我对她说:“你自己能起来吧?”
“嗯。”
“那我先走了。”
我还想等着她的回答,她却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脚上的纱布。
“拜拜。”
我又多说了一句,她还是没有反应。我误会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刚走开没几步,她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你来找我干嘛?”
我停下脚步,回头对她说:“江思语让我来通知你,今天有一个重要的客户要见。”
“噢。”
“那我走了。”
“走吧。”
“等等!”
“怎么了?”
“我还有几件衣服在你那里的洗衣机里,我回头去取一下。”
“不用了,我给你送过来。”
“噢。”她别扭地咬起了自己的嘴巴,眼睛也不再看我,而是在地板上到处乱瞟。
“那你把茉莉也送过来吧,”她小声地说,“那是我的狗。”
“……”
“你能不能说一点别的!”我在心里想,“能不能说一点有用的!更何况,”
“那是我给你买的狗。”不知怎的,我倒是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了。她听完我的话,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极其短暂地出现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所以你要要回去是吗?”
“有时间我给你送回来。”我急忙改口说。
“你今天晚上不就有时间吗?”
“我今天晚上有事。”
“什么事?”
“我…”
“算了,你不说也行。”
“我要跟编辑开一个会。”我还是说了,“回去的比较晚。”
“噢。”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也就这两天吧。”
“噢。”
我看她好像还在思索着什么似的,就脱口而出道: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只是她听我说完这句话,脸上瞬间没了一点表情,淡淡地说:
“没了,你走吧。”
我找自己或许又说了不中听的话。有时候我真怪自己这张想到什么就立马说出去什么的嘴,当时的撒谎也是,只是脑袋里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掠过了“太麻烦了,不想解释了”的念头,就不假思索地随口说出了一个谎话,造成了今天的局面。刚才也是这样,明明是心疼她受伤,但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责怪。她或许是真的觉得跟我在一起太疲惫了吧,所以才会提出分手。我在脑海里想着这些,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眼睛还在盯着坐在地板上的她。
“你看什么?”或许是受不了我一动不动地注视了,她开口问我。
我回过神来。
“没什么,”我说,“我走了。”
说完,我独自离开了她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