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紧要,且不管她,总会有人寻来替她收尸。”霄勄淡淡回道,回身拿起包袱,“休息够了,走吧。”
陆远应下,忙跟在霄勄身后往回走。这条路明显是走错了,本想歇歇再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药材,但现在要是再留下来,容易招惹是非。
不料寻来的人来得极迅速,他们刚走到岔路口,就见一个僧人带着五个家丁护院衣着的人迎面走来,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抱着担架。
“敢问施主,可有在崖下遇见一位女子?是位衣着贵气的年轻夫人,”那僧人上前拦下他们,温和问道。
雨水浸润过的土路泥泞,上面留着她和陆远明显的脚印。至少今天,这条路就她和陆远走过,上面只有他们的脚印。
总归是遇见了。
“有,”霄勄回身指向山谷里,“是有个女人掉下来,已经死了。我们只是路过,不想惹上事,师傅自己过去看看吧。”
僧人眼中露出悲悯之色,叹一声阿弥陀佛。
“多谢施主告知,小僧告辞,”僧人行一佛礼,转身准备离开。
“师傅稍等,能否告知明山的大寺怎么走?”霄勄想起他们不识路,正好有个僧人,干脆就问一问。
僧人听言,又回过头给陆远指了路这才跟上先行的护院。
二人沿着下坡的岔路走了半刻钟,果然看到了上山的石阶。
“真是,出乎意料。”霄勄喘了一口气,踏上了石阶。
“要上山要先下坡,没人指路肯定得走不少冤枉路。”陆远嘀咕道。
二人在半道上拐道进了山林,兜兜转转倒是找到不少药材,霄勄还在一个老松树上找到了一枝珍贵的附生花,可惜没有玉盒,无法保存,索性她就干脆就地将附生花熬制成粉末,虽说药性减了,但可以存的久一点,在药效过之前,再配合伏地葵,吉祥泪,季龙角,水芝,搬山根,辅以四季琼液,炼制成续命丹,只要还有口气,都能救回来,当然,治标不治本,不可能一颗就能把身上的病痛独症全治好,表面意思,只是续命罢了。
但依旧是价值千金。
陆远听得两眼发亮,首先想到的就是要买辆马车,这样他们就不用这么灰头土脸的赶路了。
拿出仅有的一个瓷瓶将药粉收好,霄勄拿勺敲了敲陆远,“清理一下,瞧这高度,应该也快到了。”
“好嘞,马上就好。”陆远麻利的将巴掌大的小炉伸在火炭上用水冲,既能洗炉又能灭火,再拿布擦干收进包袱里,看着霄勄将小瓷瓶收进她的小药箱,“好了,走吧,去看看明山的大寺。”
中途又走错了方向,绕了几圈才到了半山腰上的寺庙。
又是一天夕阳西下,陆远看着余晖下朦胧肃穆的大寺,“不论我们多早出发,最后都是在傍晚到这寺庙门口。”自从暗自筹划开始,他便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这些寄托着人们信仰的所在于手上沾了人命的他而言,总归有几分厌恶,谈不上什么好地方。今生一世蹉跎,一碗孟婆汤过后,来世的好坏又于他何干?都是虚的,不如过好当下实在。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厚重脚步声,陆远回头,看见了中午时分山下遇见的那波人,僧人依旧在前头带路,步态轻盈,丝毫看不出疲累,与身后抬着担架的汉子形成鲜明对比。
僧人也看见了他们,“阿弥陀佛,施主安好。”
这位僧人多看了陆远两眼,毕竟之前见面,谈及李家的少夫人竟丝毫不见惧意,风轻云淡的连丝恶心感也无。
有了身后护院的对比,僧人好奇陆远的毫无反应。
诚然,他们耽搁这么久,无非是这几个不曾见血的护院初见尸体时那一顿鬼嚎,先是大吐了一番,好不容易缓过气儿,个个白着脸,互相推诿着不肯接近,最后协商好了去抬尸体,嗯,触碰到浑身骨头都碎了的女人,还热乎着,软塌塌的跟面条似的,那种惊悚,就又是吐一回,最后那些头颅碎骨和眼球还是僧人去捡回来的。
吐到腿软的几个男人颤颤巍巍抬着担架上了山,不把尸体摔了都是好的。
“寺里有厢房可供香客寄宿,二位施主不嫌弃,今晚就在此安歇,可否?”僧人先让了身后的汉子将担架抬进去,随后对霄勄二人问道。
“那就多谢师父了。”陆远笑眯眯的,心情甚好,遇见不留宿的或是不留女客的寺庙,他们在山里照样还得过,这种大寺少能遇见,陆远看着这位瘦小的和尚也可爱了几分。
这座大寺名为梵伽寺,占据小半座明山,大小偏殿错落有致延伸至山顶,寺内西天诸佛皆有供奉,远近闻名。留人住宿的厢房只供人住一晚,也不标价,但识趣的都会捐点儿香油钱。
二人安置下来后李家便找上了门。
“二位,我家少爷有请,劳烦二位移步。”
他们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应下。
人到中年的管事有些发福,天还冷着他走几步就热得出汗,霄勄看在眼里,琢磨着是否能说服管事给她医治。
管事带着他们到了一座独座的小院,院内装置的简单朴素,却是别有一番禅意。
几人拐道进了东厢,穿过屏风,霄勄就见到了郭氏记忆里的丈夫,管事嘴里的少爷,不过,人现在躺在床上,一脸病容,苍白空洞的令人心疼。
想来见到那般血肉模糊的妻子,只要是有感情的都会受不住。
屋里人除了李家少爷的小厮,还有一个老和尚正给李家少爷把脉。
“少爷,人来了。”管事弯腰说道,霄勄带着陆远弯腰拱手行一礼,算是打招呼了。
李家少爷名为李宇,此时闭着眼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做声了,也没有谁这么没眼色上赶着找打,屋里一时针落可闻。
陆远搓了搓手指,垂目盯着霄勄的黑色短靴露出的一截儿,看出了一朵花来。
自打这几个人一进屋,李宇就觉得不甚爽快,有种被人窥伺的感觉,他睁眼环伺一圈,凭着直觉锁定了霄勄,“就是你们,看见我夫人摔在悬崖下的?”
“是我们。”陆远余光扫一眼霄勄,开口回话。
房间再次陷入尴尬的安静。
李宇闭着眼,睫羽微颤,心中一阵钻心的疼,真将人带到了眼前,那些问题却问不出口。
他家娇娇悄悄的妻子,怎么会自己跳下悬崖呢?明明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就想不开呢?阿暖是个怕疼又爱美的女子,竟能如此狠心跳下去!
“她有没有…你跟我说说吧,你看到的。”
陆远抬眼看看看李宇,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事无巨细的将他看到的,都讲了,经过他的渲染,当时的场面变得诡异并且极悚然,看过郭氏尸体的人稍稍代入一下,那种打心里产生的恶心感便挥之不去。
李宇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泪水往外流,呼吸的空气往心脏里钻,挤压着,心口越来越痛,压得他喘不过气,听到妻子爆出眼眶的眼珠子还在转动时,赶忙抬手制止陆远继续说下去。他微张着嘴喘气,突然喉咙一甜,一股血气上涌。
李宇赶忙捂住嘴,但也阻止不了鲜血从指间溢出。
屋内一阵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