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城,大多数城市规划办都擅长这么布局。
禅城有三个城中心,随着改革开放一期一期建设过三个市政府,南海区桂城、南海区狮山镇、南海区卧龙窟三大镇区,一直是精英阶层工作的地方。而数十上百座林立在城郊的岛礁,“高新区”,则是贵显们卧榻的地方。
外城是禅城辖地最广阔的地界,这里不缺社区和大楼,一派20年代市中心的构景,但比不了满眼皆是篡天摩登楼的三大市中心。
还有一大片已经鲜为人知的黑色地带,那里绝对没有霓虹,几乎无中央政府管辖,高度自治,和数千个外城街区一样庞大却又被竖起高墙隔离,那里又被称为废城,是全球产能减小后,人口迁出这庞大的国际都市而不得不牺牲的地带,那里集中着城市产能代谢的垃圾,占满地平线的未拆迁旧时代危楼和荒废的一座一座新城,有的已经堆积了近半个世纪。
废城区住着蚂蚁一样多且漂泊无根的外来难民和罪犯,数之不尽,更偏僻的废城地头甚至还传闻有未抛头露面的未知生物,这里所有人都没有户口,无论受害者还是犯罪者都没有,导致了废城所有的流民自治组织都头疼的问题,无从立案,三十年后,这里只有丛林法则。
而传闻骇客这样全球泛滥的恐怖组织就在各个都市的废城诞生,资本资源枯竭,失业率飙涨,劳动力堕落成罪犯,破坏地上世界以不劳而获,导致再下一轮恶性循环,直到阶级固化,贫穷和不公最后养活了太多的疯子。
这个时代,田园村落已经尽数消亡,留给疯子们的舞台只有城市,自从禅城与废城隔离规划后,无名者被城市执法AI逼去了废城,他们,可是从来都不甘心粗茶淡饭的。
所以猎人的工作从诞生以来就没有年头轻松过,在全球混沌背景下保卫城市是个艰巨得要命的活。
猎人学院的宣传标语被风吹拂划过桂城伸展出来的的黄岐镇支干道路面,一台公交车刚刚从站点载满乘客,疾驰而过,莫澜发现了地上的宣传标语,捡了起来盯了好一会儿,便递给了路边满头大汗的清洁工。
“唉,虚拟猎人……以前还以为是黄色小广告呢,现在国家组织都已经要这么样宣传招兵买马,我前途很不乐观啊。”莫澜看向严慨,摇头感叹。
“这和昨晚在那小酒吧门口出的糗没半点关系,”严慨嗤之以鼻,“什么勋章都没有,他们说的猎人袍也没有一件,拿什么让他们相信你有能力接委托啊?我屁股现在还疼着!”
“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有这么多要求的啊,这真不是那种派传单的简单活。”
“招镖帖写得明明白白,至少得是青铜猎人团啊,你连是猎人的证照都没有还敢进去!还有……为什么那群保安踢我屁股,不踢你的啊?”
“哈哈哈……这怪得了谁,长的斯斯文文人畜无害,但一直盯着人家老板女儿看,不是自己讨打嘛?”莫澜哈哈大笑,“你以前怎么认识她的啊?兄弟,我是真好奇你到底哪里来的胆子伸咸猪手……”
“你就别问了,这些钱可以顶个几天?”严慨拍了拍莫澜裤兜里的信用卡,“昨晚和你组队打项目的奖金,应该够一些住院费吧。”
“只能用两天,”莫澜顿了一下,气氛突然重了,他咧嘴一笑,“你个菜逼。”
“要不是学业所迫,你以为你个人擂主保得住吗?而且我也跟着通宵没睡啊兄弟,我马上是要高考的了!”严慨气得嘴都歪了。
“到家了。”
莫澜缓缓驻足,他抬头看看头顶那栋陈旧的公寓,“回家拿书包。”
“给我快点。”
莫澜一头扎进小巷,铁做的简陋楼梯踩起来咣咣响,它能用个十几年没出大问题也真是谢天谢地了。他拿出IC卡利索地开了楼下的大门,锈坏了的门轴叫起来整栋楼的回音都跟着诉苦。
他健步如飞,一节一节的阶梯向后飞逝,掠过一道道门,莫澜来不及慷慨,几年前这栋楼的居民已经搬空了,这是栋拆迁计划里的准危楼。只有他还守在这里,因为他只能呆在这里。
莫澜扶住七楼的一道门,那是他家,他只抽了一下就拉开了门,不需要锁,小偷都不会愿意光顾这儿。莫澜瞟了一眼门口的大橱柜,三年前他躲这里把自己关了很久,整整几天不吃不喝,是李叔叔把他扛出来的,可转眼间物是人非。
家里很脏,而且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当的都当了,莫澜突然就破口大骂:“操,神经抗衰药两万一剂,还不如直接抢我痛快!”
他抓起茶几上的书包扭头就走。
轰!
回声在空屋子里冲来撞去。
莫澜被吓得魂飞魄散,他还以为是楼塌了,颤巍巍地回头探后,那四分五裂的茶几摆在客厅正中央。
一张从来没发现过的电话簿在灰尘积攒的壳里掉出来,在他眼前一行水性笔写的字若隐若现。
“莫爱国之友。”莫澜默默读完,迅速拿了起来,仓促地打开,然后失望透顶。
这些老化的胶套里空空如也,蟑螂屎还有不知名的虫壳倒是有不少。
“我不该报什么期望。”莫澜哀声叹气地总结,李老师被害后,他与父亲的线索似乎就真的断了,他垂头丧气地把那古董电话簿抛进扬起的尘埃里。
两张白色的卡忽然之间就掉了出来,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似乎是明信片,莫澜的希冀又一次复燃。
他捡起来左看看右摸摸,其中一张明信片的华丽外衣,岁月都无法焊平,而另一张是用水性笔写的,刮花了不少信息。
“齐什么的……”莫澜嘴里念念有词,“电话是13****39,这什么?根本看不到。”
莫澜的手机突然一亮,机械播报音响起。
——“白白收到,正在拨号中。”
“woc,怎么突然这么智能了,”莫澜大惊失色,“破手机住手啊!”
莫澜三下五除二掏出手机,然后完全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
——“喂你好,找谁啊?”里面那个声音很是丧气。
“……”莫澜没有接话。
——“再不说话我挂了啊!”
“哎,等等,”莫澜叫住了他,他猜也许团圆的机会就在眼前,“我找……我找莫爱国。”
“莫爱国!”男人声音高昂起来,“你是谁?!”
“我嘛……我是他……儿子。”莫澜一时间支支吾吾的。
“叫什么?!”他有些警惕。
“我叫莫澜。”
“莫澜,真是你!”男人久久不能淡定,他简直快哭出来了,“你现在在哪里?有什么困难嘛?还活着吗?”
“我还好好活着,在禅城……”莫澜有些不能理解他的激动。
“你知道虚拟猎人的事情了么?”
“知道。”莫澜接答。
“好的,我明白了,”电话里的人松了口气,“今晚失火酒吧柜台前见,地点我给你发过去,不见不散!”
“我要怎么称呼你?”莫澜一时间懵了。
“你瞧我这记性,”电话里的人被自己的急切逗笑了,“我是虚拟猎人,叫齐光,叫我老齐就行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男人心存疑问,索性问出来了。
“在家翻到两张明信片,一张是你的……”莫澜没有隐瞒。
“千万别和其他人联系!迟些我会和你说明原因的!”
“那好的,再见。”莫澜偷偷看了眼时间,不能耽误上课的正事。
“好好好,”男人一口气说了三个好,“如果发现当街佩戴神鸣的人,赶紧走开,而且晚上禅城城郊有些和废城接壤的城区很危险,你最好提前过来。”
“哈?!”
——“嘟、嘟、嘟……”
通话随即结束,莫澜心率越来越高,比起通话时,他现在紧张多了。
“危险?”
外面明明风景秀丽,太阳照旧会东升啊,莫澜心中直犯嘀咕,但随李叔叔一起倒下的线索似乎重新接起来了。
莫澜呆滞地走下楼,一直走到大门他还在恍惚中,他脑海中疯狂权衡着信任他的利弊。
相信他,如果他不怀好意怎么办,可酒吧里人多,料他也不敢做别的什么,大不了叫严慨跟着,他要对我不利,一通110把他治的服服帖帖的。
但要是放他鸽子,损失就大了,他不可能一直在这种流离失所的状态下继续成长下去,前两年或许耐得住,可这都已经三年了,他快成年了,老爹他依旧渺无音讯。
脚下一个趔趄,铁梯的扶手突然断掉砸在地上,莫澜失衡,一下从二楼掉出去。
风声潇潇,只听有人凄厉地喊了声。
“莫澜!”
两小子摔成一团。
莫澜拍拍屁股站起来,“你特么骨头太硬了。”
“我翻脸了啊,老子冒着生命危险救的人!”严慨的白色校服彻底变样,浑身街头风范,他拍下厚厚一叠灰抱怨起来,“亏昨晚还陪你打一通宵比赛,我可真是心疼白白,多好的姑娘怎么不栽我手上?”
“还想栽你手上?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还看不出吗,真是……”莫澜拧拧手腕,笑呵呵地捞起地上的书包。
“别想了你个屌丝,”严慨故作扼腕叹息,“她有男朋友的,我都问过了。”
“少放屁吧,”莫澜转身走向干道,“赶紧上学去。”
人行道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灭掉,黑暗从远处的马路上压过来,天快要亮了,这一切景象就像是禅城睡醒前翻了个身一般。
“虚拟竞技赛事你是怎么想的?”严慨走上去拍了下莫澜的肩膀,“我见白白劝你好多次了,刚刚又劝你一次。”
“没时间学那个了,我要当猎人!”莫澜觉得他的答案空前务实,“最多抽空多赚些传统竞技赛事上的奖金嘛。”
“啧,莫澜,你目光着实短浅了,传统电竞它太小众,也只有白白那一类资深死宅才会迷那个项目,这连城际的月度擂主比赛才十万奖金,你指望它去救两个病人?”严慨伸出两根指头,“开玩笑!直接去虚拟竞技吧,哪里能学到打架真本事?这不有了吗?而且还能赚不少。”
严慨信誓旦旦地拍拍胸口,“半小时出师,多一秒就不收你学费。”
“你还想收学费?”莫澜呲牙咧嘴。
严慨突然给他屁股踹来一脚,撒腿就飞奔,癫子似的一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