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我?”莫澜擦擦肩角上不停泌出来的血液,他的校服衬衫已经红了一大片。他掀开被伤口粘住的布料,呼吸不可察觉地颤了两颤。
“磁!呲!呲啦~~”
那身红白相间的衣服被全部剥开,那渗人的黑红纹身倒映在每个人的瞳孔中。分不清那是头被剥了皮的人还是被激怒的恶兽,而悬在这人兽不明的怪物头顶的火焰烧到了莫澜肩头,因沾了血而鲜红得刺眼,要命的刺眼。
“怒罗刹图,是、是三当家?”王奇的人马里吓出一声长啼。
“揍我,”莫澜又问了一遍,“是么?”
海棠花开满校道,鲜红清风中的花瓣里藏着石亭和花池,隔着人工湖,远处还有山脊一般的巨型苍蝇眼,师生们拘束有礼地穿行。
猎人学院作为国家安全局的一员,一直都无人敢造次,开校半个世纪以来,从未因为事故停止过正常上课秩序。
虽然猎人不受待见,甚至沦为过街老鼠,但没有不开眼的暴民来闹事,这都是在一个人的允许下才得以实现,不只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势力,一个声称永远中立的庞然大物——失火酒吧。
江湖人都知道它,这个势力地盘虽小,却体量庞大,禅城所有江湖势力都倚仗它,它的生意也需要所有江湖人的赏衬。
小心失火!
正如此刻万众瞩目的“伊戈达尔”。它如同驰着风雨雷电般从远处的栏杆之上一跃而起,在空中旋转着如此华丽的水平螺旋,着地后它刮着和昨天一样的擦地轨迹,异常嚣张地降落在校道之上。
随着一声驾驶微操带来的低鸣,伊戈达尔像是扑食的野兽再次奔腾。
这片轮胎印前一年在失火酒吧二当家入学后被列为学院生命禁区,没有人敢在圈里逗留。禅城猎人学院创立半世纪至今,也只允许一种人在校内使用私人机动车辆,那就是失火酒吧的人。
今天二当家和三当家有一场莫名其妙就兴起来的较量,比起往日更加之快,毫不留情地激起一路此起彼伏的惊呼。
万众瞩目的伊戈达尔缓缓停靠在大一教学楼,前轮微微前倾,杀气腾腾的司机下了车,转眼后一脸和蔼地打开车门。在见惯了的老师和学生面前,今日一切如常,只是二当家今天坐在了后排,那一些暗恋二当家的细心男生还是注意到了。
二当家含着棒棒糖兴奋地蹦下车,调头跑向教学楼,齐腰的两条粗麻花辫随风翻飞,这样的画面清纯又甜蜜,像淌过花田的风儿拂着一样。
教学楼下,人群黑压压的一片。
年轻的二当家马上就被吸引住了,她压着短裙一路疾奔,帆布鞋轻快地来回蹦哒,“哇,今天好热闹!”
“二当家,当心。”司机陆续一脸无奈,也跑着跟上去,因为今天是他负责给二当家陪读。
陆续的确尽职尽责,它一马当先,捅进人群,但似乎没有什么表现空间。因为学生们看见二当家晃晃悠悠地飘过来,非常自律地让出一条道。
二当家十分满意,她像巡视阅兵一般闲庭信步地晃进人群。
人群中央的人们还未发现二当家大驾光临,人都呆呆看着那个身披着森罗图的少年,即使已经有老师赶来收拾这场斗殴,但看到那个披着鲜色纹身的少年便一动不动了。
莫澜不动声色地抓起那落地的扫帚,在万众瞩目下,走进傻住的那群人。
在威慑下,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那群人像是受惊的兔子,忽然间纷纷闪开,莫澜持“剑”昂首阔步的架势简直就像扑入羊圈的恶狼,一匹湿了眼眶的恶狼,“王奇给我滚过来!”
“三爷,请息怒!”
“请息怒,对不起!三爷!”
面朝的人群一步一步地被逼退,有人卖力地大喊,只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王奇站在原地。
“三爷,请息怒。”在王奇那一边的人群里,踱出来一个一身正装的年轻男人,他一脸和蔼地望向莫澜。
“怒罗刹图?是三当家吗?有失远迎。”
莫澜冷着脸不说话,他刚刚逼走了陪伴他三年的女孩,心情坏到极点。
“我是政府厅警察局里的一个小小职员,我们见过,同时我也是王市长家的长子,王朝,这位是我弟弟王奇,你们应该很熟悉了。”他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磁性,不用刻意费力便十分洪亮。
“然后呢,”莫澜甩了甩扫把,“你不准我打他啊?”
“对,我是警察,虽然现在没在上班,但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行为发生,既然我弟弟惹怒了三爷,那我替我弟弟道歉吧,对不起。”
“你算什么东西?刚刚你弟弟咬人的时候去哪了?现在又凭什么道歉?!”莫澜怒极反笑,“我要是不撕衣服给你们知道,你们会放过我吗?三当家要宰人你觉得一句道歉能让我打道回府么?”
“……”自称王朝的年轻人不说话了,他狠狠地瞪了王奇一眼,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枚物件。
“不能找人插手,你去打废他,这场子失火不好意思还手。”
莫澜的耳朵好的不得了,他警惕起来,王奇抓着那枚东西和着随手抓来的水一饮而尽。接着他迅速套上一对锋利的齿虎,大胆地露出来,一点也不在意周围人的唏嘘和惊叹,他指住莫澜的鼻子比着朝下的大拇指。
莫澜拧拧脖子,一顿骨鸣,他受不了恨透顶的人给他这种挑衅,他简直又记起王奇那天给他的那拳。
王奇冷哼两声,他冲在最前面,指着莫澜说:“来,有种来。”
莫澜不开口,他抓起扫帚把像是一头尾巴绑了炮仗的怒马,当面迎击。他扬起棍子,风声骤然响起,瞬间达到蓄力的顶峰。
王奇反身短程助跑冲拳,动作快得像在斩麻,他自信满满,根本懒得试探了。
“啪!”一声,扫帚不堪重负,直接碎开,莫澜的小臂惊险地擦着虎齿掠过。
莫澜很震惊也很疑惑。王奇绝对是服用了神经药物,民间禁止交易的毒品,那可是绝对的禁品,以前爸爸在妈妈威逼下请假整一个月来解释为什么要使用毒品,作为特警,是不得不使用它来执行缉捕的。
还没来得及眨眼,另一拳已经趁机挥舞过来,莫澜只能用小臂接那尖锐的锋。
“嚓。”
中央突然出现一个年轻人,他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双手弓在胸前,稳稳接住两道竭力的一击。
他一手逮着王奇的手腕,一手抓着莫澜的衣领。
随之而来的,是可怖的安静。
原本哗然的围观者们突然都仰着鼻息,这特别怪异,一切都变得很怪异。
两个当事人明明都怒发冲冠,拳拳到肉的对拼竟然在这个年轻人面前都化成了出色的演技。看似竭力的一拳他不仅轻松咽下,而且毫无回音。
“我是隼,有疑问去找老师,”他面如刀刻,笔笔当心,让人一看就会警惕自身性命,“这里不能打架。”
莫澜沉默,因为隼马马虎虎也算是救了他。
他拨手,“擦啦”一下,竹扫帚落地完全裂开。
王奇收起拳头:“算你躲过了今天!”
莫澜笑着,转头看向隼:“给王奇进行尿检,他有异常。”
王奇的声音戛然而止。
隼转头看着王奇,王奇忽然之间满身冷汗。
王朝款款走来,一脸笑盈盈地说:“我弟弟身体没问题,我可以作证,他自己也可以察觉,有劳莫澜同学关心了。”
“隼师兄,我身体没问题。”王奇咧嘴难看地笑起来。
好玩的事情来了,莫澜双眼放光:“隼师兄,作为一个喜欢团结集体的前三好学生,我很忧心王奇同学的身体状况,他的嘴唇刚刚被我失手划伤了,我申请请假扶王奇同志去校医那检查一下口腔。”
“莫三爷,”王朝突然换了称呼,脸上也阴晴不定,“你那边一样不干净,别到时候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给失火酒吧添麻烦。”
莫澜停止了,他也不知道失火酒吧到底干不干净,三当家对失火酒吧的认识几近于零。
但至少无论如何都不能给老齐带来风险。
隼完全没在意他们的攀谈,只要没有继续斗殴,他根本不想管任何事情。
“等着莫澜。”王奇朝莫澜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然后“咔擦”一刀,吐出舌头。
王朝带着这浩浩荡荡的一帮人转身要走。
“给奶奶等一下!”二当家来势汹汹,她叉着腰踱出人潮。
王奇十分不耐烦地回头,一时间呆若木鸡,竟还真是个娇滴滴的少女。
“你这臭鱼烂虾,以前没见过,跪来二奶奶这报个名!”二当家的语气堪称嚣张跋扈这个词的祖师爷。
“……”王奇听完牙痒痒,又撸起袖子。
“王奇!”王朝摁下王奇的手。
王奇十分愤懑,他不解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哥哥。
而哥哥面色苍白:“小心失火!”
王奇的心脏咯噔一下,面如死灰。
“走,赶紧走,”王朝拍拍袖子,拉住王奇大步离开,“那女的是个神经病!”
不知道多少目光聚焦在了二当家身上,人们都不明白气势汹汹的一帮人却忽然似见过了瘟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