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马青所料,消息发出去的第三天,孙明辉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和陶永鑫马上回北京。我趁机在电话里跟孙明辉打听:“辉哥,马青那天哭了。”
我就知道孙明辉听到这事儿得蹦起来,如果不是隔着电话,他能拎着我的领子把我提起来问。“什么?哭了?为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你说,马青跟那个什么陶永鑫到底什么关系?她怎么提起那家伙就哭了?”
听到我这么问,孙明辉不说话了,我从听筒里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好像想揍人。
“辉哥,你到底知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我直接问马青去。”
孙明辉还是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我拿着手机愣了半天,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接下来的日子,马青连面都没露过一下,手机一直关机,人也不见踪影。临消失之前,马青给我留下话:“你星期五下午一点去机场。”
“接谁啊?”
“陶永鑫。”
我开着马青的“马六”跑在机场高速上,音响里放着一首老歌,是齐秦的《不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不过听着不像是齐秦唱的,可仍然特别好听,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听着就想哭。我安慰了自己一下,我想哭肯定是因为我至今没房没车没北京户口,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一次,我这么衰的人,北京城四环路以里十八岁往上你要是能找到第二个我就算你神仙!我真是衰到家了我!
路上很顺,我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到了机场。停好了车,音乐消失那一瞬间,我竟然怅然若失,真是见鬼了。
出口处早就围满了记者,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满面红光婀娜多姿的柳怡。我本能地感觉到此女来者不善,我偷偷躲到了人群后面。
一点整,我收到了马青的短信,内容很少,只有一句话:问陶永鑫,他的梦想变了没有。
我看见马青的短信,立马拨电话过去,可是已经关机了。我恶狠狠回短信:你逃个屁啊逃?躲起来算什么?真孬种!
出乎我意料的是,马青又回短信了,她说:滚!
来迎接陶永鑫的人无数,其中还有好些总局的高层,连我这种专业记者都没怎么见过面的大领导,这回都到齐了。据我所知,这么多高层亲自来机场接人,还是第一次。所有的媒体似乎都闻到了大新闻的味道,所以派出各路人马抢夺有利位置。我这么小的个子,早被那些人高马大的男生挤到了外围,恨得我牙直痒痒。
陶永鑫和孙明辉走出来的时候,刚刚走到出口,就被各种话筒、录音笔、镜头对准,各种问题呼啸而出,我听着头都大了。可陶永鑫却见怪不怪地推起行李车往外走,好像完全没听见这些问题似的。我踮起脚尖使劲儿往起蹿,这才看见了陶永鑫--圆脸,剑眉,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帽檐下面露出了一双眼神极其犀利的明亮眼睛。等等,他怎么长得这么像关傲君?--话说反了,关傲君怎么这么像陶永鑫?
陶永鑫摆明了不打算回答任何问题,推着行李车埋头往前走,我怕我空手而归又要挨骂,赶紧冲到前面去,旁边相熟的体育台的记者拽住我,“得了宝贝儿,你去也白去,没看见他黑着脸谁都不搭理?”
我左手被他拉着,右手用力挥着吸引陶永鑫的注意,“陶指导!马青让我问您……”听到我这句话,陶永鑫像是被卸了发条一样停住了脚步,他回过头,目光如炬地望着我,那眼神看得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接下去的问话,我的声音小了一倍,“马青让我问您,您的梦想变了没有?”
陶永鑫缓缓回答:“我的梦想没有变。”仿佛下了决心似的,陶永鑫继续说,“奥运会,我要所有的羽毛球金牌。”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记者,听见陶永鑫这句话鼓起了掌,结果所有的人都跟着鼓掌,现场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像某种宣誓仪式。
陶永鑫转身走了,孙明辉朝我挤挤眼睛,我知道他的潜台词,他想跟我说:“干得漂亮。”
柳怡此时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娇滴滴地对我说:“柳田,你刚才说的马青,是不是你们《星体育》的主编?”
“是啊,你知道她?”
柳怡笑,“开玩笑嘛你,我们这个圈子,有谁会不知道铁娘子马青啦?你真有意思咧!”说完,她扭着腰走了,把我搞得莫明其妙--她来问我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吗?
第二天,当马青怒气冲冲地拿着上海出版的某报纸来找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了柳怡的厉害。
那报纸的头版头条,登着陶永鑫的大幅照片和马青的一幅小照片,还有一个大字号的醒目标题:国家羽毛球队少帅为爱回京。
我盯着报纸看了半天,什么“某知名体育专业报纸主编马小姐”,什么“该报女记者柳小姐透露”,我靠,她想像力够丰富的,我透露什么了我?搜遍媒体圈,姓马的女主编就马青一个吧?我们报社连狗都算上姓柳的也只有我一个呀,这不是明摆着挤兑我们吗?太不像话了!这TM哪儿是体育记者啊,说她是狗仔队都是侮辱这个名字!这整个一写小说的嘛!
我顾不上马青怨毒的眼神,翻手机电话簿找电话号码,才想起手机刚丢一个,所有号码也全丢了,于是,我又飞到办公桌前翻名片夹找那个柳怡的名片,翻了半天没翻到,不光是她的,连她们报社其他我认识的记者的名片也都找不到了,我气极败坏,索性抄起电话抓过报纸直接拨了发行部的电话,“麻烦您,能告诉我编辑部的电话吗?”电话那头不标准的普通话问我是谁,我说我就是他们报纸头版头条提到的那位“某报女记者柳小姐”,可电话那头的人根本不信,声称每天接到自称是某某的电话少说一百个,我尽力压下火气,说:“我找编辑部柳怡,或者您告诉我她的手机号?”电话那头的人笑了起来,“哦哟,随便找了个记者的名字就来要手机号哦?谁知道你什么居心。”
我火了,“你们报社的记者太不像话,因为一句话就借题发挥,未经允许就用人家的照片,你们还有没有职业道德?喂?喂?”我正说在兴头上,电话忽然断了,我抬头,发现是马青拔了我的电话插头。
“你吼什么吼?借题发挥也是你给的机会!你还有资格吼别人?跟我进来!”说完她扔下电话线走进办公室,甩给我一个背影。
我给马青详细讲了昨天在机场发生的事情,我还说陶永鑫所有问题一概不理,只有听到我说马青名字的时候停住了脚步,柳怡就是因为这个才借题发挥的吧?
马青想了想,突然就转移了话题,“陶永鑫这个报道你写得不错,还真是年轻有为秀外慧中啊你。”
我干笑,“你别夸我了,我心虚。”
“夸你你还不爽?”
“青姐,你就直说吧,不打算让我回去跟足球了,是吧?”
马青冲我竖起了大拇指,“聪明!”
我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行。”
马青有点惊讶,“你不反抗?”
“大姐,反抗有用的话我早反了。”我有点无奈,“本来我以为羽毛球队比足球队省心多了,可现在看起来都差不多。反正,我估计奥运会之前我是没机会回足球队了。”
马青嘿嘿一笑,“行,挺有自知之明,就这么定了,照你说的办。”
我蹦了起来,“什么就照我说的办啊?明明是照你说的办!”
“少废话你,给我到羽毛球队去,看看陶永鑫有什么新举措。”
我坐回到座位上,“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本来以为马青会火大,可她根本没在意,倒是反问我:“那关傲君还是你男朋友呢,你不去看看他?要不要明天我给别的报社透露点八卦消息?”
“你……”
“你去不去?”
“……去。”
我愤愤不平刚要起身出门,手机响了。孙明辉的声音传了过来:“想要新闻,半个小时之内到队里来。”
听见孙明辉这话,我立马像看见肉骨头的“船长”似的,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了羽毛球训练馆。大老远就看见孙明辉正跟贼似的向羽毛球馆里张望。
我拍他的肩膀,“辉哥,我的大新闻呢?兜里揣着呢?”说着我就往孙明辉的包里看,孙明辉把我的脑袋扒拉开,指了指紧闭的大门,意思是在里边。
门口有保安在守着,不让别人进,特别是记者。这年头,大部分保安都是本着“记者与狗不得入内”的思想守门。我心说,孙明辉不至于已经到了无聊得拿我开涮的地步吧?
孙明辉整理了一下衣服,跟保安说:“我是孙明辉,陶永鑫陶指导叫我过来看看。”说着,拿出一张单子。
保安看看单子,又问我是谁。
孙明辉特拽地说:“秘书,给我拎包的。”
保安挺幽默,说:“这小身板儿,她拎包还是包拎她呀?”
孙明辉也乐了,“你不知道,她拎包,我拎她!”
保安挥挥手,算是放行。我冷笑几声,跟着孙明辉进了训练馆。
大厅四周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声,我问孙明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没人训练?
孙明辉说,这是陶永鑫风格。说着,他悄悄地把我带入一号馆,像条黄花鱼似的溜在边上,一脸的期待,好像等着看一部美国大片。
场地上,羽毛球队所有队员、教练、陪练站成四排。陶永鑫正对着他们,在陶永鑫旁边,站着三个着正装的人,挺眼熟的--总局的绝对高层,平时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那种人。
陶永鑫用眼神扫过每个人的脸,过了两分钟,终于开口:“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新教练,陶永鑫。下面,我宣布一件事。”
这开场白也太简单了。孙明辉掩着嘴,小声嘀咕:“臭脾气,一点儿没改。”
陶永鑫接着说:“一线队伍,全部解散!”
就这八个字,连同我在内,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我推了推孙明辉,“他说什么?”
孙明辉晃了晃脑袋才缓过来,“他说……一队解散……”
“辉哥,掐我一下,我肯定是做梦呢。他一句话,就把一线队员,全给罢免了?”
孙明辉闻言兴高采烈地在我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我“嗷”地一声就叫出来了,孙明辉赶紧捂住我的嘴,“打电话给马青,现场直播,让她听听,陶永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