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风间树哥哥说是在这里集合没错啊。”
“谁?”
“夏锦茗。”
“不是,你说谁说在这里集合?”
“风间树,树哥哥啊。”
“树哥哥?”
啊!树哥哥,风间树。又是这个家伙。
风间树气喘吁吁狂奔过来:“对不起,来晚了,对不起。”
田丁见把他拉到一边:“喂,你也太那个了吧。那个叫夏什么的女生,是你叫来的吧?”
“啊?夏……夏锦茗?”风间树突然紧张起来,“她来了?在哪里?”
“喏。”
顺着田丁见手指的方向,风间树看见一个穿着嘻哈格子短裙,浑身披挂珠链的黄头发少女靠在车子的后备箱上,正抱着同样“色彩丰富”的手机,“吡啵吡啵”玩着游戏。
“喂,麻烦请让一让。”萧零然和蔺子凉抬着储物箱要放进车子里,夏锦茗不情愿地让了让,然后抬起头:“呀,树哥哥,你来啦。我比你早到哦。”
听见夏锦茗喊“树哥哥”,另外三个人才看到风间树的到来。曾斗城和萧零然对他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蔺子凉的视线仿佛穿透力强悍的X射线,透视过风间树的身体,直到后面100米的地方,然后面无表情地平移开。
“嗨,早上好,”风间树对他们打招呼,“搬些东西到我的车上吧。”
没人响应他,仍旧把帐篷、食品、工具往曾斗城用来进货的小车里塞,没一会儿小车就拥挤得要爆棚了。
“你怎么跑来了,”风间树一把拉过夏锦茗,低声说,“我不是说不能带你去吗?”
“为什么啊?”夏锦茗老大声了,“不带我去我就告诉阿姨,说你又做那些危险的事情,看她不把你拎回去才怪。”
“你小点声。”风间树看见几个朋友都往他们这边看,更加紧张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出发的时间地点的?”
“哟,只允许你给我的安睡奶里放安眠药,不允许我偷看你的手机短信啊?”夏锦茗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树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
“喂,你们在嘀咕什么呢?”田丁见走过来,“我们准备就绪啦,你们怎么着?”
“咳、咳……嗯,这个是我的表妹夏锦茗,昨天刚来这里过暑假,这次郊游带她一起去行吗?”
“哦耶!”没等别人回答,夏锦茗就摆了个“V”的手势,笑得比盛夏阳光还要灿烂。
好衰啊,我为什么非要面对不想见的人,听着他们在耳边喋喋不休?坐在后排的蔺子凉,感觉有点头疼。
就在刚才--
“啊,曾斗城你的车太小了,还没放什么东西就满了。我们三个人坐不下啦。”萧零然惊呼。
“那你坐风间树的车吧。”坐在驾驶座上的曾斗城建议。
“求求你了。我可不要和那个不良少女同呼吸共命运。”
“那丁见你坐过去吧。”
“不要。零然坐哪儿我坐哪儿。”田丁见才不干。
“没关系,我坐那边吧。”蔺子凉帮他们关上车门,“待会儿见。”
虽然当时心里想,不就是一段不算太长的车程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心底坦荡,便不会有任何芥蒂。
可当她上车坐定后,便感受到本田车里不同一般的气氛。风间树谨慎紧张,一言不发地开着车,时不时在倒后镜里瞄瞄她。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夏锦茗欲言又止,瞅瞅风间树,又瞅瞅蔺子凉,终于忍不住说:“树哥哥,这个姐姐……”
“啊!”风间树猛地发出100分贝以上的惊呼声,打断了夏锦茗,“不如我们来唱歌吧。”
“好啊好啊!”小丫头马上被成功引诱,“哼哼哈哈”地跟着车载CD大声唱起来。
要命了。
蔺子凉戴上耳机,转头看窗外时速100公里的迷离风景。对于这一次的绿野之行,她的兴奋点骤降为0,毫无期待可言。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那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1
隐匿在城市以北山谷中的绿野,山水环绕,鸟啁虫鸣,独特纯净,绿色植被覆盖山野水面,因此得名“绿野”。
这是网络上三年前对于绿野的介绍。而风间树一行人实际看到的是--
作为国家4A级特色风景区的绿野已经设立了露营区、垂钓区、采摘区等多个景点,停车场被占据得满满当当,情侣、祖孙三代、中学小学生……各类人群沸反盈天地在烧烤、嬉闹、垂钓、打盹……原本静谧的绿野宛如菜市场一般热闹。
蔺子凉的额头上微微出了点汗,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她想寻找的那处所在,还能保持着最初的模样吗?
夏锦茗倒是一副如鱼得水的样子:“好热闹哦,太开心了,我们快点找个据点吧。”
大部分人都选择靠近波光艳潋的湖边,但他们却在背阴处找到了一块不是那么平坦的地方。虽然蔺子凉没有说,大家还是很默契地挑选了离水边很远的地方,这让她心底微微感动。
“什么嘛,这么远,都没人了啦。”夏锦茗抱怨。
风间树悄悄在她耳边说:“你不觉得人少点会很刺激吗?”
夏锦茗马上就高兴起来:“对哦对哦,天黑了可以玩杀人游戏的。”
男生们马上开始“叮叮当当”搭建帐篷,女生们则收拾食物,准备晚餐。
“哎,我们去湖边洗东西去啦,有事就来找我们哦。”萧零然和田丁见拎着两大包东西,明目张胆地二人世界去了。
剩下来的四个人,要么太熟,要么太不熟,要么太喜欢,要么太不喜欢。这样的组合,让营地气氛安静无趣。
夏锦茗对风间树挤挤眼睛,然后嗲声说:“曾斗城哥哥!”
“哎?”曾斗城纳闷,什么时候成了你哥哥?
“我要去捡干柴哎,可是一个人去好害怕哦,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啊?”夏锦茗继续撒娇。
“好吧。”曾斗城面红耳赤地对蔺子凉说,“我一会儿就回来,你注意点安全啊。”
夏锦茗在转身离开之前又对风间树做了一个“V”手势,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丫头。
虽然不是很娴熟,但还是懂得如何将鱿鱼切成丝,墨鱼切成块,章鱼切成丁,海带打成一个小小的结。曾斗城带来的海鲜干净又新鲜,有一股清凉的海洋味道,蔺子凉竟然并不讨厌。然后,她把切好的海鲜和胡萝卜、青椒,搭配着穿在竹签上。
“我来帮你一起弄吧。”风间树跑过来说。
蔺子凉并不回答他。这倒不是心存厌恶的缘故,而是,实在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她憎恶自己为什么不能像有些人那样,不爱能装得很爱,很爱却又能装得不爱?
喜欢就是喜欢,她害怕自己一张口,爱意便会从眼角眉梢,从话语中倾泻,无法抑制。
而风间树呢,天知道他多想一下握住她正在忙碌的手。可是,至少现在的他并不能够。
“那个……”两个人竟然同时开口。
“你先说。”
“呵呵,你的表妹挺可爱的。”原来是这样言不由衷地没话找话。
“啊……表妹?哦,哈哈,挺黏人的,把曾斗城给拐跑了。”风间树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你和斗城相处得还好吧?”
“当然。”放下手中的竹签,蔺子凉说,“我去车厢里拿点一次性餐具。”然后转身跑开。
没错。当然。毋庸置疑。
你若是问我和他在一起快不快乐,我必定会这样回答。我也只能这么回答,然后转身跑开。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在转身后立刻跳出眼眶的泪水。
你不要误解,那是代表幸福和快乐的眼泪。
可是,可是我多么希望那是你给的。
“曾斗城哥哥,快点哦。”夏锦茗仿佛跳脱白兔般欢快,可怜后面抱着一堆柴禾的曾斗城还得跟上她的步伐。
“你慢点走,东西都掉出来了。”曾斗城捡起地上的粉色小钱包,里面的证件、照片什么散了出来。曾斗城胡乱地塞了塞,然后递给夏锦茗。
“这里真的蛮漂亮呢。”夏锦茗接过钱包,赞叹道,“我们那里很少能看到山的。”
“你是哪里人啊?”好像认识风间树那么久了,一直都没问过他的故乡是哪里。
“叫做秀城,很远的地方呢。”夏锦茗说,“斗城哥哥听说过这个城市的吧?”
“当然。”夏锦茗所说的秀城,是全国经济文化第一大城,是世界五大城市之一,经济繁荣,科技发达,治安良好。原来风间树是秀城人。
“不过只听说过,还没去过。”曾斗城补充。
“没什么好的啦,都是汽车房子,景观都是人造的,哪有汨罗这么漂亮。”夏锦茗摆摆手,“不过人都是这样的,没去过的地方总想去看看的。就像我以前总央求树哥哥,让他带我到他的家乡看看,他都不肯。好不容易我自己跑来了,还被他骂。”
“他不是秀城人?是汨罗人?”曾斗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不是表兄妹吗?”
“啊……对的……是秀城人,我说错了。”夏锦茗结巴又脸红,态度实在令人怀疑,“斗城哥哥,这种蘑菇好漂亮啊,红红的,晚上加个菜吧。啊呀,戳到我了,好疼啊。”
“别碰啦,有毒的!”曾斗城大喝,伸手进口袋掏手帕,却摸到一张滑滑的小纸片,是刚才钱包里的漏网之鱼吗?他摸出来看了看。
“快点帮我包扎一下啦,好疼哦。”
“小凉,帮我弄一下那边两个角吧,得同时按下去才行。”
“哦。”
“啊!”
“你有没有受伤啊。”
“没有,你呢?”
四个人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风间树和蔺子凉被坍塌的帐篷困在其中的暧昧场景,当事人手脚并用地挣扎着,上演着一出容易令人误会的画面。
如果事实真的是他们肉眼所见到的那样。
曾斗城和夏锦茗完全可以手牵手回来,然后大声宣布:“我们拍拖了。”
田丁见和萧零然完全可以手牵手回来,然后大声宣布:“我们结婚了。”
是的,如果就在这短短三十分钟分头行动的时间里,风间树和蔺子凉可以纠缠在帐篷里上演激情戏码。
那还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呢?
因此,所有人都会相信,这只是一个意外。
只是,在帐篷中的两个当事人心里,那三秒钟的短暂惊吓,让他们彼此捉住了对方的手。那脸靠脸十一厘米的距离,让他们更加确定了强烈的心跳。那天旋地转的感觉,叫做爱的晕眩。
如果,空间再逼仄一点。如果,时间再长久一点。
“没事吧?”曾斗城帮着扒开乱作一团的帐篷,把蔺子凉解救出来。
“嗯,一点事情都没有。”她的脸红红的,“只是要害你们重新搭帐篷了。”
“喂,你们快点啦,什么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要开饭咯!”萧零然朝这边挤挤眼睛。
“我来帮你。”蔺子凉爬起来跑过去,留下因短暂亲密接触而一脸回味的风间树,以及用一脸狐疑神情瞪着风间树的曾斗城。
篝火。夏夜的风。萤火虫。
烤肉。啤酒。忘放沙拉酱的沙拉。
风间树的魔术。萧零然的歌。大家乘着酒劲的乱舞。
失聪一般的耳边。突然静谧的心情。游离于快乐之外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在喝了很多酒,吃了很多肉,笑得很大声之后,蔺子凉的情绪突然就那么一下子,无法抑制地down到谷底。看着风间树放肆嬉笑的表情,她却是说不出的落寞。
蔺子凉起身,在萧零然耳边说,“我自己去走走。”
“哦,要我陪你吗?”
“不用,不会走很远。你玩吧,放心。”
走很远后,身后的喧嚣声才渐渐听不见。少了她一个人,原本的六人组合不会因为变成五人而笑声熄灭。不会有人因为她的暂时离开而变得心不在焉。不会有人一直在嘴里碎碎念“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
喜欢上一个人,会希望自己能够时时刻刻看到他,感知他的存在,呼应他的情绪。为他的每次来去和悲喜而皱眉、微笑,或者莫名其妙地兴奋。
在那剩下的几个人中,可会有一个人那样需要我的存在,期待他每次思念我的时候,我可以为他乘风破浪,卷云而来?
沿着通向密林的小路,蔺子凉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密林深处的哪里,只觉得周遭寒意渐起,雾气渐浓,路狭草深,甚至能够隐约听见不知名的兽类在低沉呼唤。
蔺子凉突然觉得有些害怕,转身便往来时的路上狂奔。
突然,她听见前方不远处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小凉,你在吗?小凉……”还有节能灯白晃晃的灯光由远及近地飘过来。
蔺子凉一阵欣喜:“风间……斗城,是你啊,斗城。”
曾斗城满头大汗地冲过来,一下把小凉紧紧抱在怀里:“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走开了啊。想逛的话我可以陪你的,这么晚一个人在林子里逛多危险啊。”
蔺子凉一言不发,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别怕哦。”他轻轻拍打她的背。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爱情电影里不是这样演的,爱情小说里也不是这样写的,男女主角是不该这样重逢的。
情歌里都这么唱:“请把我的名字默念一百遍,好梦就会趁你睡醒实现。”
看见满天星斗时,我默念你的名字;偶遇旖旎景色时,我默念你的名字;发现松鼠在第三根枝丫筑巢时,我默念你的名字;找不到返回的路时,我默念你的名字;听见夏虫在鸣叫时,我默念你的名字;脱口而出的,还是你的名字……
为什么默念了不止一百遍,你却没有为我破空而来呢?
风间树。
我哭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用你名字念出的这个咒语,原来一点都不灵验。
2
从凌晨开始,绵密夏雨再次侵袭汨罗城。雨丝纤细轻柔,沉溺于梦境中的人根本无法听见它下落的声音。就像一团冰凉的雾气笼罩山野,慢慢将树梢草地浸润湿透。经过一夜的洗礼,连泥土都像饱蘸水分的海绵,松软潮湿。
天光尚未明亮的清晨五点,蔺子凉便已经起身。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拿出装好工具的背囊。走出帐篷,不禁被沉积一夜的清凉水汽激灵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看天,套上一件简易塑胶雨衣,仍然按照原计划出发。
一小时以后,仍旧在呼呼大睡的三个男生被萧零然推醒--
“快点起来,小凉不见了!”
“怎么会的?什么时候发现的?”田丁见揉揉尚未睁开的眼睛,“会不会自己出去看日出了?看看有没有留条啊。”
“下雨了,看什么日出啊。”萧零然着急地说,“斗城,昨晚你碰到小凉她没说什么吧?”
“没有啊……”曾斗城的脑海中浮现出小凉掉落眼泪的一幕,昨晚都已经那么害怕了,应该不会再到处乱跑啊。
“这样的天气,我担心小凉出什么事,她那么害怕水……”萧零然的这句话让风间树和曾斗城都紧张起来,两个男生草草套了衣裤,一前一后奔了出去。
“田丁见你去后山看看,我去那边的山谷,曾斗城你去前面的湖边吧。”也许是习惯了发号施令,风间树的话听上去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女生们就在这里等着,如果小凉回来就马上跟我们联系。”
曾斗城看了风间树一眼,微微点头:“拜托了。”拔腿便向前跑去。
拜托了。
拜托你尽力找到蔺子凉。
拜托你尽力保护蔺子凉。
我的女朋友蔺子凉。
风间树的内心突然被从未有的危机感和不自信击中,他极度怀疑他对蔺子凉的爱,是否能够抵得过眼前这个透露着狠劲的小子。
他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清晨林间沁凉的空气。快点清醒头脑,不去想这些无谓的事情。
小凉,我一定要找到你。
比曾斗城更顽强的是汨罗城夏季的雨水。
蔺子凉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那些随风四处飘荡的雨水打湿小凉的发际,濡湿她凉凉的鼻尖,浸泡她原本干爽的球鞋。因为从来没有来过绿野,她只能依照网络上标示的地图自己摸索。丛林中有夏天生长的各种喜阴植物,肆无忌惮地溢过她的小腿。不时有各种嗜水生物从容不迫地逡巡而过,比如蛇、蟾蜍、变色龙。
然而蔺子凉并不害怕,她伸手擦拭被雨水弄得有些迷蒙的眼睛,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山窝有个拐角。
没错,绕过那里,应该就是在资料里看到过的绿野腹地了。
那片沉睡在腹地中的感光三叶草,是否仍如千百年前一般沉静?
蔺子凉心跳加速,加快了步伐。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那片耀眼的绿色仿佛神佑吉光一般在视网膜闪现。
可是,可是--
因为一整夜的雨,溪水从山谷中漫溢出来,形成湍急的看不出深浅的小河,从山坡上汹涌而下,横亘在她与绿色山坡之间。
她双腿微微发颤,终于停下了脚步。
风间树的命题,是蔺子凉在这个夏天最头疼的假期作业。
在互联网上搜索“独一无二 雕塑 汨罗”时,小凉发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