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门是个门派。
虽然这个门派听上去像是个名门正派,但其实不是,它不过是个偷鸡摸狗溜门撬锁的小偷门派。
反正按江湖上门派的划分是无论如何都划不到正派那一边的。
有人说门派之所以取这个堂堂亮亮的名字是因为祖师爷希望自己门下的小贼小盗们多行侠义之事,仗义疏财,不偷穷鬼、寡妇、困难户,专偷有钱人家。
虽然有一点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但君子门的门人也的的确确不曾对平头百姓下过手。
君子门,一开始取的就是“梁上君子”的意思。
有人还说了:“虽然我们这些小偷小摸的行不端也坐不直,但既然承了这个好听的雅号,做事就不能太斩尽杀绝,偷人三分留他七分是为谦逊,毕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有人接着说,以上行事原则具体操作起来时皆以“黑燕子”李三临场判断为准。
李三是谁?君子门掌门。
这个“有人”又是谁?除了李三这个掉书袋、不要脸又臭显摆的家伙还能有谁?
李三三徒弟张临寒对外人如此说道。
君子门这名字听上去挺大,但门内算上李三拢共也就四个人,李三,李三女儿李二,李三大徒弟邹星幕,还有张临寒。
人数这么少,能偷得了几个钱?张临寒纳闷。
而每当张临寒向自家师父强烈要求队伍扩编、门派多招收几个人时,李三总是敷衍了事,歪理一大堆,诸如——
“‘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话的意思是只有三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在路上遇到一个诲人不倦、授业传道的名师。所以你师父我不才,只能教三个人。”
孔子他老人家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今日卦象凶险,怕是要马失前蹄,不宜收徒,另择黄道吉日再商此事罢!”
我们哪天不偷东西......吃这碗饭卦象不凶险才有鬼了......
“像我们这样的‘盗门君子’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能养活自己已是万幸,怎敢误人子弟拖人下水,此事休要再提!”
拖我下水就没问题是吗......
“啊!良辰美景,碧空如洗,宜‘踏早青’(踏早青是小偷内行话,意思是大清早干活),不宜收徒。”
昨天也是这个天气......你还能再扯点吗......
张临寒日常抓狂。
人少,又不扩招,门派还得保证日常运转,怎么办?
不必凉拌,把事都压一人身上不就完了?
那人是谁?自然是最小的张临寒。
至于原因?很简单:
李三,掌门,臭不要脸,为所欲为所欲为所欲为,干吃饭不干活。
邹星幕,大师兄,气势汹汹,仗着自己是大师兄天天对他呼来喝去的,想让他帮自己干活,还不如想着师父哪天良心发现。
李二,师姐,女的,温柔漂亮,平日里事忙(大多是钱事),还对他贼好,常常做桂花糕给他吃,于情于理他张临寒都不好意思叫自家师姐帮自己干活。
于是所有的洗衣煮饭扫地拖地抹墙抹灰针线活力气活都得让张临寒一人承担。
虽然这些活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但你从早做到晚,做了一天做了两天,做了一年做了两年你烦不烦?每天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日子是真无聊,很容易起火气的。所以家庭主妇的更年期总是来的特别快,有家室的男人建议多多善待自己居家的老婆,免得她哪天火气上来了,跟你吵架的时候一巴掌把晾衣杆甩你脸上。
张临寒性子不急,但也受不了这样无休无止的家里蹲生活,他是一个很有悟性的小偷,十二岁就已经可以妙手空空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个倒霉师父却硬生生压了他两年,不给他任何出手机会,反而让他负责后勤。
张临寒就这样,被自家师父用水磨工夫磨了整整两年。
要问张临寒这两年的感受是什么?他只会回答一个字。
痒!!!
世间最令人抓狂的感触就是“痒”,正所谓“得到了可能要遭,得不到的反而最好”,张临寒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身为一个“惯犯”久久无法犯案的痛苦。他已经神经质到自己偷自己东西来“解馋”,经常左手把东西放到口袋里然后右手从背面将东西用食中二指夹出......可以说是很神经病了。但奇妙的是,他一边琢磨偷盗的法子还一边防自己被偷,这个外人看上去神经兮兮的小游戏竟然还让他久未长进的技巧进一步的提高了许多。
这个游戏很无聊,可供张临寒消遣但也有限,很快他就玩腻了这个无聊的小游戏。正当他快要痒到打算拿自家师父试手的时候,某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他那个师父贱兮兮地、偷摸摸地找到正在湖边洗衣服的他,说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什么时候到了?张临寒一边发狠用力地把师父的衣服放在搓衣板上使劲磨蹭一边冷淡地应道。
你出手的时候到了。师父一边心疼地看着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穿的丝绸袍子被拧着泡在水里跟搓衣板“亲密互动”一边稀罕地说。
“啪!”
张临寒惊愕地松开了手,袍子啪嗒一声落在了水上,顺着水流往湖里漂去。
“我的袍子!”师父惨嚎一声,也不顾自己身上还穿着衣服,一个猛子扎到湖里捞去了。
张临寒望着师父在湖里“欢快”的身影,觉得这两年来的不满和郁气尽消,心胸前所未有的透彻爽利。
他指着湖心狼狈吐水的李三哈哈大笑起来,清冽的月色照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的欢肆。
少年湖边月下纵声大笑,笑的鱼儿喷吐泡泡纷纷扰扰,笑的鸟儿吱吱喳喳脆声直叫,笑的后来回去给师父揍了个满头包。
但少年不恼,他知道,开心最是紧要。
......
许多年后,已然不是少年的张临寒背靠着师父李三邋遢的墓碑喝酒寻醉之时,想起这个开心的夜晚依旧嘴角含笑,笑师父聪明过头了,也笑自己太傻,居然没看出来师父是在哄自己开心。
倘若那时他看懂了师父的用意,兴许他也就不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