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者十戒:
第一戒:戒骄戒躁。
“盗者若骄,事情必焦;盗者若躁,小命不保;行盗之人,切勿焦躁。”
“盗者十戒”,君子门门人行窃必守之信条。
虽然那个无良师父声称这是祖传下来的好东西,但张临寒一边看着李三那张得意的脸一边品味着这话里押的不伦不类的韵,总觉得这厮可信度相当低。
不管盗者十戒到底是祖传还是李三那个王八蛋师父自编的,它终究还是说得有几分道理,张临寒动手时总会严格遵守它。
动手之前戒骄戒躁,所以行动前要先去目标那探个虚实才好。
......
襄州南阳。
孔老爷的名声在整座南阳城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孔老爷原名孔一己,六十岁以前都在读书,从牙牙学语读到垂垂老朽,从双亲健在读到双亲不在,从妻儿两全读到孑然一身,从小康之家读到漏瓦茅屋,甚么名堂也没读出来。
读了好几十年的圣贤书,写了好几十年的八股文,按理说他应该知识极其渊博了,其实不然,问他农活怎么做,他说“粒粒皆辛苦”,问他饭菜如何炒,他说“君子远庖厨”,问他懂得什么道理不?他说“之乎者也”“懂乎哉?不懂也”。
问他自己老婆孩子跟别的男人跑了气不气?孔一己倒是颓丧了好一会,然后一本正经一字一句地说道:“存天理,灭人欲。”
问他这问题的庄稼汉愣了一会,嘟囔了几句读书读傻了吧,然后拍拍屁股回去做活去了。
六十岁以前的孔一己人见人欺,是南阳城里有名的“开心果”,青皮闲汉看到他总要往他屁股上踹两脚往他身上吐一口浓痰然后对弟兄们炫耀自己踹了读书人的屁股;
就是小孩都能围堵他听他说些诘屈聱牙的“怪话”让自己快活一下,然后每当回家被爹娘斥问为什么今天不上私塾的时候就把孔一己拿出来当挡箭牌让他们无话可说——“孔老头书读得比我多得多哩,还不得睡茅屋?读书有个屁的用处哦”;
在襄水河边洗衣淘米的妇人们见到他总是指指点点,其中就包括孔一己以前的结发妻子,每当她看到自己丈夫在街上晃荡的身影时总是扯着在菜市场吆喝的嗓门死命地嘲弄着他是多么的无能,自己婚前过得是多么的悲惨,孩子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自己之所以抛弃孔一己是为了给自家孩子找个靠得住的父亲,以后能有口热饭吃。
这时候围观的吃瓜群众便向曾经的“孔夫人”投去谅解、同情、可怜的眼光,然后跟着“孔夫人”一起嘲讽孔一己不是男人。
当时还不是孔老爷的孔一己已经五十岁了,尽管在漏雨的茅屋里吹了二十年的冷风,让他的脸皮也变得稍厚,但还是顶不住众人的唇枪舌炮,畏缩地捂脸逃离。
这样的戏码上演了一年有余,后来就没了,一是因为孔一己学乖了,看到结发妻子那张枯黄干瘦的脸掉头就跑,二是南阳城里的每个人都看厌了这个戏码。
......
南阳城里没有人觉得那个软弱无能、又酸又腐、老朽不堪的孔一己有朝一日真的会金榜题名。
所以当孔一己中举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他们惊叹,他们欢呼,他们遇人便说孔一己中举了孔一己中举了,就好像中举的是他们自己似的。
寒窗苦读数十载,必有金榜题名时。几乎每个人都说自己当初是多么看好孔老爷,自己还去过孔老爷屋里看过呢!那是真的“寒窗”!坐里面一点也不暖和!
与之相反的,曾经的“孔夫人”遭遇就不算太好了。自打孔一己中举的消息传来后,孔夫人是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菜市场的菜贩子看到她就跑,宁肯一毫不赚也不敢把菜卖给她。
曾经站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嘲讽孔老爷的妇人们纷纷调转头来指着她细细碎碎地说着“怪话”,其实也没说啥,就只是说她“不守妇道”、“始乱终弃”、“水性杨花”罢了。
面色惨白的孔夫人终于受不了了,她独自一人去了孔老爷的府上。
第二天,人们看到孔夫人光着身子跑了出来。
她又哭又笑,也不用手捂着干瘪的身体,拔开又粗又短的腿,绕着南阳城跑了起来。
待跑了整整一圈后,整座南阳城都晓得了曾经的孔夫人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她喜欢光着身子被陌生人看着。
第三天,孔夫人悬梁自尽。
直到她死的时候她还是光着身子的。
我早说那女人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幸好我们的举人老爷够聪明,早早地就跟她离了呢!襄水边的老妪们如是说道。
看到没?谁说读书没用?你看看现在举人老爷有多威风!不好好读书以后也让你光着身子游大街!大人们对孩子们如是说道。
孔老爷站在南阳城的城墙顶上笑着捋捋自己的胡须,说“读书百遍,其益自现”。
......
坐在对面的闲汉兴致勃勃的吐着唾沫,神采飞扬的讲着孔老爷的发家史,张临寒穿着短衣喝着凉茶听得津津有味。
他无所谓同情或者愤怒这个故事中的任何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身为一个贼,就是要做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多管闲事那是“侠”的范畴。
张临寒不羡慕大侠也永远不想当大侠,他不是某个姓郭的呆子,从来没有为国为民的念头,不管此生发不发达,永远独善其身是他的人生信条,而做好一个合格的飞贼是他现在唯一的目标。
君子门讲“偷三留七”,侠义为贼,行盗有则;张临寒却没这么多无聊的考虑,在他看来,如果他需要,他就会十分乐意全部“拿”走,不论他人死活,并且全无心里障碍。
不得不说,他虽然外表是个开朗无忧的飞贼少年,但骨子里还是冷的,身体里流淌着令人齿寒的、卑鄙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