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笑意不减,看着眼前这个持剑的少年郎,心里觉得他跟自己那个傻徒弟有点像。
张武极可不敢学李三神游天外,沉吟的古剑剑尖微微下垂,指向李三的右脚。
李三踏出左脚与右脚并立。
张武极皱眉,右手反手倒持剑,左手按住柄末端,剑尖指人胸膛。
李三退回右脚,右手负于身后,伸出左手一招。
意思是——
“来”。
张武极额角滑落一滴汗珠,长剑微微低垂,置于身边,不是放松自大也不是轻蔑无视,而是他不知该如何进攻。
“不知该如何进攻”这个意思的另一种说法便是“眼前此人全无破绽”。
有生以来第二次遇见这种人。
第一次给他这种感觉的是如今在京城“乐不思蜀”的白胡子掌门老头张北玄。
在一旁观战的武当众神情愈发郑重起来。
他们看懂了——师弟的每个起势都被“黑燕子”李三预测到了后续的展开,并被严重针对,两人间不断变换身位亦是因为这个原因。
宋朗清面色凝重异常,这个“黑燕子”居然屡屡“看破”武极师弟将行的武当剑法,这种眼力可不是一个“盗贼”所能拥有的。
张临寒双眼睁得极大,死死地看着师父和少年的每个动作,即使现在看不明白也务必要死记下来;他想变强,便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习武求学的机会。
积少成多,总有一日,这份坚持与执着会给他带来丰厚的回报。
......
虽然不知该如何进攻,但那不意味着张武极会坐以待毙。
张武极自五岁开始习武,八岁时便得授“太极”,十二岁时掌门老头把手中这柄“镇派之剑”——“真武剑”授予给他,称他为“下一代的武当掌门”。
他练了足足八年的武当剑法,最信赖的便是手中之剑。
最信赖的便是武当剑法。
最信赖的便是那八年两千九百二十天两万三千三百六十小时风雨不断的刻苦炼剑。
所以,当不知如何进攻之时,出剑就是进攻。
出武当剑。
张武极骤然前冲,小腿瞬间爆发出足以踏碎石板的力道,手持长剑在满是碎石灰尘的地面上拖拽着,带出噌噌火花!
两人之间原本有十一步之远的距离被瞬间拉近!
李三依然负手身后,笑意古怪,像是在看某种看过很多遍的戏码,有点厌烦,有点欣慰,还有点复见故人的欣喜。
张武极临至李三一尺之地时,原本在地上刮蹭带起星星点点火花的太极剑骤然上撩,在大地上刻出一道笔直伤痕,带起无数飞沙走石!
这一剑,起迷目之效!
李三后退一步,想避开这飞尘沙石,却见那飞沙之中亮起一点寒芒!
剑身抖动乱舞如蛇躯,剑尖诡奇无端如毒蛇吐信!
武当·四象·玄武剑·蛇首刺!
此时张武极所用的正是当日莫姗姗逼退邹星幕所用的一剑,但与莫姗姗的剑比起来,他的“蛇首刺”却更加娴熟、阴毒、变化万端!
剑寒如星,李三再退!
眼看李三退势不减,张武极得势不饶人,矮身扣剑,削其双脚!
李三似乎是感受到了利剑带起的寒风,纵身一跃,凌空而起,躲过了险些断足的一击!
“机会!”张武极瞳孔紧缩,李三此时双脚离地,空中没有可凭踩踏之物,一身轻功便无处施展,这一剑下去,他必受重伤!
张武极长剑微颤,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持太极古剑如握火炬,待到李三受重力影响不得已下落之时——厉啸一声,举剑燎天!
武当·四象·朱雀剑·燎天式!
长剑骤然滚热赤烫如熔岩,上撩一击斩中李三登时爆发出磅礴热量!
热浪汹涌澎湃,往四周席卷开来!
附近十步内的树木被“殃及池鱼”,原本嫩绿的树叶霎时间枯黄落下,韧性的枝条变得干脆无比一触即断,苍青的树干竟有了朽坏之相!
武当众在热浪来袭之际便运起内功抵御,张临寒因为站在武当派身后故无大事;邹星幕深受重伤无法运气身上的衣衫一时竟被热浪点燃,不得不在地上打滚灭火,狼狈至极。
“我去......武极师弟的燎天剑当真可怕......明明不是专修‘四象’剑术都能有如此威力......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年方十五的鱼朝阳“老气横秋”的说道。
“阳鱼儿,这一剑比起你的如何?你可是专修‘阳极’的,朱雀剑应该是你的拿手好戏吧?”邱逑裘眨着小眼睛笑眯眯地问道。
“单从剑式威力而言,我有信心比得过武极师弟,但若是让我等用这一剑式比斗的话我恐怕不会是武极师弟的对手。”
“哦,这是为何?”邱逑裘好奇问道。
“武极师弟虽然功法修为不及我等,但到底是掌握了‘太极’的,最擅长‘化用’之术,化腐朽为神奇是他的拿手好戏。就拿刚刚那一剑来说吧。‘燎天剑’本身是没有爆炸之效的,但武极师弟将内力凝聚于剑尖一点而不发,停如静水;待到斩到黑燕子之时便瞬间爆发出来造成杀伤,侵略如火,这不恰恰暗合‘太极’中的‘动静’之理吗?黑燕子此时双脚怕是已经废掉了吧。”鱼朝阳摇摇头道。
与其他武宗大派不同,武当派的至高武学——“太极”,在弟子入门时便已传授下去,无论是“太极拳”、“太极剑”、“太极刀”等等,只要弟子想学,师父必然会传授之。但“太极”又是出了名的“易学难精”,十分讲究“悟性”,“懂了就是懂了”,否则便是看个几十上百年的太极拳谱也不一定能打出正统的太极拳,而“不懂”的太极拳威力甚弱,还不如苦练其他武学短时间内所能获得的成效大。所以近年来入门的武当弟子往往不会在“太极”身上下太多功夫,都仅仅是作为一门强身健体的武术罢了。
但无可非议的是,“懂了”“太极”的人,都可谓是“非同凡响”。
“太极啊......”邱逑裘轻叹一声,“即便在武当派待了许久,我仍然不知它是什么。祖师爷在‘三千言’里把它描述的太玄乎了,当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谁说不是呢......”鱼朝阳也附和了一句,虽然自己平日里也被派内的同门长辈们冠以“天才”之名,但却始终无法触及武当真正的核心武学,这让他怎能不耿耿于怀?
宋朗清站的笔直,面无表情地望着师弟与黑燕子的战斗,身后关于“太极”的议论他自然早就耳闻,但与几乎已经放弃了的师弟们不同,他坚信自己终有一日可悟得“太极”,因为他是四象剑术精通的、被族中长辈们报以厚望的“宋家玉树”宋朗清。
呆呆立在一旁无法动弹的张临寒心想,不就是“太极”么?我会啊,以前早上天天跟广场的大爷们打简易二十四式太极拳......
身在敌营、周身被制的张临寒内心却依然还在白烂吐槽......此人的心态用好听点的说话叫“乐观”,用不好听的说法叫“缺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