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临寒倒下的瞬间,鱼负阴便接住了他,熟稔地用食指探其鼻息。
无息。
然后他又握住他的手腕把脉。
无脉搏。
死了。
远远躲在一旁做个“看客”的邹星幕拍腿大笑,幸灾乐祸,同时也庆幸自己英明无比,早早地投靠了武当,脱离苦海。
鱼负阴将张临寒放下,对宋朗清摇了摇头。
宋朗清剑眉高挑,原本握在手里的一张好牌就这样没了,错就错在委实没想到这李三居然狠辣至此,算盘被屡屡打破的恼火让他不由得怒意丛生,转身面向李三寒声斥道:“邪魔外道,居然对仰赖自己的徒弟也下此毒手!”
“别人如何管教弟子我不知道,但既然他是我徒弟,那生死便不由天地父母,而是由我来决定。”李三负手而立,平静说道,“我让他活,他就能活;我让他死,他便得死,”
“荒唐谬论,歪理邪说!”宋朗清冷冷道,“如此阴险狠毒的心肠,今日饶你不得!”
“呵呵,狠毒也好,阴险也罢,还不都是由得你们正道来说?七大宗门统共有几千人,几千张嘴,信你们七大宗门的又何止几千人?全天下都信了你们的鬼话,我们又哪里说得过你们?想跟你们讲讲道理吧,你们耳朵又聋,听不进去;说不过吧,就指责我们‘妖言惑众’‘歪理邪说’‘蒙蔽视听’;”李三摇摇头,好笑道,“被打败了吧,就知道回去找爹找妈告爷爷求奶奶,或者打着‘群策群力,共诛妖邪’‘讨伐魔头,拯救天下’的旗号来以多欺少。群蚁噬象,一拥而上,再如何厉害的高手又哪里能挡得住?待‘妖邪魔头’被你们诛灭之后,便一起正气凛然道貌岸然理所当然地分掉他们的家财妻女,或者杀人放火斩草除根。你们正道不就这副无耻德行么?”
“一派胡言!”鱼朝阳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怒声骂道,“你这邪魔!休要辱我正道宗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三仰天大笑,那张原本极其平常庸碌的面容此刻满是狂傲不逊,他对着包围过来的每一个武当弟子一个一个地指过去,“我说的哪里不对?看看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与我所说有何不同?!”
鱼朝阳话语一滞,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小少年,说不出话了吧?被我说对了吧?终于意识到你宗门里那些平日总是一副德高望重模样的长辈们丑恶的嘴脸了吧?”李三背着手,歪头像个顽皮孩童般笑说道。
“不对,师父说过,妖邪生则祸事起,我们之所以持剑斩恶就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太平世道,还百姓一个安乐人间,为了达成宏愿,即使手段不得人心、行举受人唾骂也无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鱼朝阳冷静下来,认真说道。
他声音不大,但话语很有力道,特别是最后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名”,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宋朗清对着师弟点点头。
余下的武当众人亦是应声附和。
“又是这句话。”李三叹息道,“说此话者众,行此道者寥,辱此辈者不可胜数。我看你们也不过是喊个口号吧?或者干脆就是借个冠冕堂皇的说法来为自己的恶行辩解罢了。”
“住口!”鱼朝阳怒喝到。
“嘴巴长我身上,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李三哼哼道,一副“有本事你来打我啊”的模样。
“阳鱼儿,不必多言,这个魔头不仅极擅诡辩而且武功甚高,我们一起出手,争取将他一把拿下。”宋朗清紧握长剑,沉声道。
“是!师兄!”
环视着少年们满是正气的英气脸庞,和跃跃欲试的冷冽长剑,李三神情微惘道:
“这场景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
李三被武当少侠们包围,却依旧是意态闲适,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五人围一,步步紧逼,缩小李三的活动范围,限制他的轻功。
张武极首先发难,起势便是“武当太极剑”!
与先前张开太极阵图强化自身剑气感知的用法不同,这次他所使用的太极剑完全没有任何惊天动静,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地刺向李三。
李三精准地用袖袍打中太极剑脊之处,想要移开这把剑。
然而,当他袖袍触剑之时便感到了不妥之处——袍子上原本足以打折一棵老柳的力道竟然无法打偏这柄长剑!
太极剑扯着李三的袖袍画弧走圆,渐渐地形成了一个漩涡!
李三无论是用何种力道——甩、扯、撞、偏、拉、截、断、匀、推等都无法逃离这个“漩涡”!
每当他变换力道时,太极剑上的力道也随之改变将其牢牢锁在剑上,总之就是死死地“黏”住他的左手。
随时变易,乃从天道!
太极剑,“引进落空”!
这种诡异的剑术所蕴含的剑理便是内家所谓的“缠黏功夫”!
太极剑黏吸着墨色的袖袍,“漩涡”转得越来越快,剑尖倾吐如蛇信,将那只袖袍寸寸斩碎,须臾便要顺着斩断李三的左手!
......
在李三与张武极等人僵持之际,两位少女终于是沿着师兄们留下的痕迹穿过蜃景爬上了山顶。
“姗姗快看!”殷秀儿急切地指着不远处的武当等人道,“师兄他们在那!”
“嗯,秀儿我们快去助师兄一臂之力!”莫姗姗拔剑喊道。
“等等......姗姗你看,那里躺着个人,穿着我们武当的衣服。”殷秀儿疑声道。
莫姗姗放眼望去,果然瞅见一个满身血污、穿着武当派袍子的少年。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少女敏感的心思骤然不安起来。
她回头望向战场,里面只有自己的五个师兄弟还有一个貌似就是“黑燕子”李三的中年人,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难道是他......
莫姗姗焦急地冲了过去,一把扶起身体冰冷血迹斑斑的少年。
殷秀儿诧异地望着莫姗姗的背影,很少见到自家闺蜜这幅焦急慌张的神情。
少年的身体已经不再如水底下般暖和,但她还是不舍得放开。
少女的手颤抖着,颤抖着,犹豫再犹豫,终于还是把手覆在了他的脸上。
白皙的素手轻轻地拂过他的脸庞,一如既往。
红黑色的粘稠鲜血被抹去,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容。
莫姗姗眼神一空,墨玉般的双眼倒映着他毫无生气的面容,她失魂落魄。
终究是来晚了。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