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死而复生”。
其实李三那一记“袖里乾坤”的剑击纯属是障眼法,大部分的剑气和力道都打在了前面的武当派弟子身上,而后乘着武当派的众人自顾不暇之时,在血色剑气的遮掩下,凭借他那诡异的武功“无形劲气”连续击打张临寒身上多个穴位,帮他解穴的同时还凭借着打入他体内的劲气疏导了一番身体,将张临寒负伤积郁下来的淤血统统排出体外,这才有了先前“七孔流血”的假象。所以别看他此刻满身血污伤口,实则身体状况要比先前在孔府之时要好上不少。
而张临寒在身体可以动弹的同时便聪明地立刻倒下,用以前李三教过自己的“敛息之术”,暂闭了呼吸和脉象,这才得以骗过心思谨慎的鱼负阴。
之后李三又连连说出一些“疯言疯语”,目的便是为了把武当派众人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来,便不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已成尸体”的少年。
这一连串的配合、运作,都是师徒二人在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的情况下通力完成的,依靠的便是师徒间毫无保留的熟悉与了解。
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而李三如此作为的心思,张临寒自然也明白。
他想让自己乘机快逃。
而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李三要独自一人面对武当派。
但张临寒不愿意。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干放着李三被武当众人围杀,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他要帮帮师父。
如何帮?武功上自然没什么可帮的余地的,上去也是当累赘送死,所以他没有一股脑地冲上去,而是潜伏在后维持着“尸体”的模样,等候时机。
然后,便等来了莫姗姗和殷秀儿。
......
莫姗姗低头望着那柄横在自己脖颈间的短匕,有些惘然。
不只是因为这个“死而复生”的少年敢胁持自己,更因为她居然对此没有一点反应。
身为一名剑士,对周遭可能发生的危险没有丝毫的警觉性,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莫姗姗忽然明白了,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估计就是父亲常说的“剑心蒙尘”。
剑士的剑心蒙尘,即使是用再快再利的宝剑也斩不断一条柳叶。
“我的剑心蒙尘......是因为他吗?”莫姗姗低头望着短匕的寒光中倒映出少年青涩漠然的脸庞。
湖下那一口温热的气息,月下对坐的听故事的人,令人心动的拉勾和约定,懵懂的幻想与朦胧的情感,都被眼前这把森寒的短匕无情地打碎,可笑自己先前还为他失魂落魄。
旁门外道,果然都是无耻卑劣之徒。
莫姗姗苦涩想道。
其实她误会了,就好像正道中并非人人君子,旁门左道里也不尽是无耻卑劣之人,只是张临寒十分的无耻卑劣罢了。
“你!你快放开姗姗!”殷秀儿秀气的眉毛高挑,气而拔剑指着少年叫道。
张临寒漠然无言,手中短匕紧紧地贴着莫姗姗的白皙的脖颈,割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微微地渗了出来。
莫姗姗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地白了起来。
殷秀儿骇然地望着少年手中饮血的短匕,不敢再刺激张临寒,尽量柔声喊道:“不要下手......求你了......别动手......”
“放下剑。”张临寒强咽一口血痰入肚,沙哑道。
“......”殷秀儿犹豫了一会,自小师门父母便教育她不可向邪魔外道低头,更不可主动放下武器乞伏求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姗姗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
殷秀儿咬着下唇,微一松手,清水云秀剑跌落在地。
“踢开它。”
殷秀儿踢了一脚,把剑踢到好几步之外。
“......”张临寒瞥了一眼李三那个方向的战场,低哑着声音道,“现在,往前走,走到他们能看见我们为止。”
“你到底想干嘛?”殷秀儿都照着少年所说的去做了,却发现他还是没有任何想要放开姗姗的迹象,不由得忧急地喊道,“我和姗姗手上都没有兵器了,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动手伤你。”
“呵呵......”张临寒笑声喑哑,“你们的武功都比我高不少,我得防着点。”
“......只要你现在放下匕首,我愿意对真武神发誓,绝对不会伤害你。而且我还会跟朗哥求情,让他饶你一条性命。”殷秀儿认真地望着少年的眼睛说道。
“......”张临寒深深地看了殷秀儿一眼,微点头道,“我信你,但不用。”
殷秀儿还想说些什么拖延时间,但张临寒心如毫发,早就看穿了小姑娘的想法,嘶哑道:“闭嘴,走,否则她立刻没命。”
“......”殷秀儿急的快哭出来了,自小在平安日子里长大,受着长辈同门宠爱呵护的少女哪里懂得应付一头在市井草莽里摸爬滚打的幼狼?她低声哀求道,“求求你放过姗姗吧......”
“闭嘴!秀儿!”莫姗姗突然怒道。
殷秀听话地捂住了嘴巴,泪花滚涌。
“如果让他把我作为人质去要挟师兄们,”莫姗姗冷冷道,“那我宁愿去死。”
张临寒默然,的确,他的动机被莫姗姗看穿了,打从一开始他就打算用人质来要挟武当派停手,至于为什么选择拿莫姗姗作为人质只是因为她离自己最近而且气血不畅大病未愈容易控制罢了。
至于他的手段是否卑劣、他的行径是否无耻、他有没有伤到这个“听故事的少女”的心——
他不会问自己这些白痴问题。
毫无疑问,自己的手段行径卑劣无耻,但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更加卑劣无耻一些;
只要能活下去,带着师父师姐好好地活下去,他可以做任何没有下限没有底线没有原则的事。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一切的矫揉做作都是取死之道。
“张临寒,你最好现在一剑杀了我,不然我将来一定会一剑杀了你。”莫姗姗轻声道,冰冷的声线里满是杀机和不容动摇的决心。
随着这句话的说出,莫姗姗突然觉得那颗蒙尘的剑心再一次的透彻起来,仿佛纯粹透明的水晶,折射着寒光,无比强大。
激将法?
“......”张临寒嘴角微勾,像只将死的乌鸦般沙哑笑道,“行啊,我等着。”
“现在,麻烦你,用内力说一句话,最好大声点。”张临寒对着泪水盈盈的殷秀儿轻声道。
“......”殷秀儿低头看着自己的绣花鞋,犹豫不决。
“秀儿,不许答应他!”莫姗姗怒声道。
“只要你说了,我便承诺绝不伤莫姗姗一根寒毛。”张临寒平静道。
他算准了眼前这个少女的心里,算准了她内心在乎的东西,所以这句话立刻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行。”殷秀儿抬起头,低声应道,“但是如果你不遵守约定,我发誓会让朗哥把你切成碎片。”
张临寒笑了,他清楚地在少女的眼中看到了怨毒的恨意,正是这股子恨意让平素温柔体贴的她说出这句耸人听闻的话语。
大胤永乐四年,这个心脏在无数污水毒水里泡过的市井少年教会了武当派两位天真无邪的少女一件事情:
“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