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豹手上又添了一条新口子,短刀掉在地上,捂着伤口稍显痛苦,抬起脑袋却更是愕然,不明白陆腾飞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沙豹,我让你动了吗?”
“八爷,我……”
沙豹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事儿收下去,所有人都盯着陆腾飞不敢言语,但却都有着期待和好奇的表情,今天站在眼前的八爷实在有些不同往日。
“八爷,不能放过他,他骂我老娘。”
老鳖见这情况有些急了,以为陆腾飞要放过沙豹,起身争辩起来。
“我说过放了他吗?老鳖,规矩什么样你们都知道,内斗受罚,你也跑不掉。”
陆腾飞慵懒的一句话,老鳖却是一震,血红的眼星子里又添了几丝恐惧。
“沙豹,手伸出来,数个数!”
“我……”
沙豹一脸疑惑的伸出双手,看了看又抬起头来,不明白陆腾飞让数的是什么数?
“有几根手指头?”
陆腾飞索性蹲下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沙豹。
“八、八根,八爷,要怎么处罚就直说了吧,这样太吓人,我沙豹犯了规矩,就一定会给八爷一个交代,八爷说怎么砍我就怎么砍,我沙豹又不是没被砍过,规矩就是规矩,我认!”
说完这话,沙豹把脑袋一低,手颤颤巍巍的抬了上去。
“沙豹,你还没回我的话,你还有几根指头!”
沙豹抬起脑袋往上瞄了一眼,略带慌乱,张着嘴想说却没有说,陆腾飞却又开口了。
“还是我来说吧,沙豹,你还有八根手指头,没的两根是在两年前为了阻止老鳖被胡子剁脑袋给砍掉的,老鳖,我记得那次我赶到的时候你还跪在地上找沙豹的指头对吧?”
所有人都盯着陆腾飞,没有言语,似又有人开始明白陆腾飞今天在干什么,惊讶、不解、迷惑,这不像昨天的八爷。
“我……”
老鳖的气儿在陆腾飞几句话后已经瘪了一半儿,这会儿又被问话,倒是哽住了。
“八爷,我……他……一码归一码,沙豹骂我老娘的事不能这么算了,我要求不过分,让沙豹跪着朝我老娘的方向三个响头。”
老鳖这话,陆腾飞的目光重新回到沙豹身上,事儿似乎有转机,众人的目光中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别的什么。
“啪……”
沙豹没动,陆腾飞的脚却动了,一脚踹在沙豹肩上。
“耳朵不好使么?”
沙豹捂着受伤的手还是没动。
“老八……”
就在此时,人圈外传来一个声音,众人侧目,一手握团扇的瘦小男人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啧啧啧…哎哟哟……这不是沙老弟么?这是怎么了,老八……我说老八,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样呢?都起来……跪着算什么事?”
说话的同时,男人一手捻这团扇,一手准备扶起沙豹,许是因为力小的缘故,并没有扶起来。
“老八,你看今儿个这事儿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忠爷有事找你。”
没有回话,空气一度凝结,唯一的声音来自八月的一声响鼻,而陆腾飞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沙豹。
“哎哟哟……老八,忠爷找,好像很急……”
团扇男人在陆腾飞面前扇了几下,还轻轻的拉了拉衣角,似乎有意在打着圆场。
“柳叔,我们走……”
一句话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陆腾飞转身的那一刻留下的只是一个抬向老鳖的眼神,临离开校场前才有了新的一句——回来之前,要么得见到两根手指,要么得听到响头。
陆腾飞在前,团扇男人在后,就这么走着,已经见不到陆腾飞半点醉意。
“老八,每年的这个时候你总会一个人躲起来喝酒,今天……”
“今天的酒已经喝过了,柳叔,你要是忙就先去忙吧。”
“哎哟哟……知道了……你柳叔我又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忠爷在书房等你,你自己去吧。”
团扇男人捂着嘴,脸上的笑容一刻也没少过,摇了几扇自个儿消失。望着他的背影,陆腾飞面无表情,仰望了一下小镇的天,居然有点点星辰,嘴角依旧没有笑容。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小镇的夜永远是这样,来得快,去得晚,团长廖尽忠的家离团练校场不远,是间独立小院,不算阔气,甚至比不了镇里好些个大户,陆腾飞进去的时候俩穿着红袄头的女人正收着杆儿上的衣服,陆腾飞眼角微动了一下,然后转向书房。
说是书房,但着实显得陋了些,没有匾额,却也洁净,这会儿门敞着,里面透着灯光,一穿着中山装的半百老头子正磨墨挥毫,这样的场景陆腾飞丝毫不惊诧,进去就这么站着。
“老八,你来了!先坐…”
“恩……”
简单的对话,听不出半点波澜,约莫几分钟后,廖尽忠对着刚写出的几个大字吹了吹,而后这才开口。
“老鳖和沙豹的事处理好了?”
抬起那张刚写出的字儿,廖尽忠没有抬头,就这样说着。
“没有…”
陆腾飞回话,也没有为廖尽忠这么快就知道练场事而惊讶。
“老八,你到雁西有多久了?”
“十年!”
“恩,真的已经很久了…今天又喝了多少?”
“大哥有事?”
“老八,咱们八个兄弟里面你虽然来的晚,但却是最稳重的一个,自从老三他们失踪后雁西镇这些年都靠你在撑着,我老了,雁西镇迟早都是你的。”
“大哥,是不是出事了?”
廖尽忠今天有些反常,陆腾飞的面儿上终于有了表情,廖尽忠却微笑着抬起头来。
“老八,我就是随便问问,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收到消息,咱保的人在大漠里被人截了,咱的人也都死了,保的人里有一个活着回来,安排在兴隆茶馆,咱们虽然折了兄弟,但拿了钱就得办事,否则以后这生意不好做。”
“哦,好!”
陆腾飞微微的皱了眉,他知道廖尽忠面儿上的平静代表什么,雁西镇的规矩很久都没有被破过了,而今天…
“老八,注意安全!”
临出门陆腾飞又看了看端着衣服的俩女人,身后也传来廖尽忠一声嘱咐,转头‘恩’了一声后离开小院。
从廖尽忠小院出来,陆腾飞打算先回练场一趟,一来是去看看老鳖和沙豹怎么样了,二来八月还在马厩。
远远就看到练场的人已经散了,老鳖和沙豹居然还在,老鳖站着还是一脸严肃,沙豹倒是手里有动作,抓着一把生料在喂着八月,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见陆腾飞回来,神色都略微紧张起来。
“八爷、八爷…”
俩人局促的表情让陆腾飞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波澜,就像曾经的……目光落在沙豹的一双手,又觉得多此一举,若真是剁了指头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淡然。
“磕头了?”
“八爷,老鳖他老娘现在也是我干娘了,那个……我和老鳖想请你喝酒,谢谢你今天格外开恩!”
沙豹说这话的声音很小,甚至有些脸红,许是因为和老鳖之间的事,更许是他很清楚整个雁西镇的人都知道雁西八爷只喝自己买的酒,只住自己的屋子,也只用八月背上的那口雁翎刀。
“恩,是这样,好,去兴隆客栈!八月,我们走…”
老鳖、沙豹的眼睛瞬间一睁,先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似乎不认识眼前的八爷,惊诧后又做出一个同样的动作——往兜里掏钱,好像有,这才放心, 又看了看陆腾飞的背影,表情重新回归惊诧,想求证什么,人却已经走远,就连八月也已经在数步之外。
“老鳖,老鳖,我耳朵没有听错吧?八爷让咱们请他喝酒!”
“没、没有,你没有听错,八爷真的让咱请他喝酒,八爷今天到底怎么了?对了,这么晚了,八爷为什么还要带上八月?”
酒醒了,人也惊了,俩人彻底忘记之前的不快,互相望了一眼后,赶紧屁颠屁颠的跟在八月的后面。
雁西的夜不黑,灯红酒绿处比比皆有,入夜的兴隆客栈更是热闹,八月不能进去,很自觉立在门口的柱头旁目送陆腾飞走进酒馆,当然还有老鳖和沙豹跟着进去。
“八爷,酒又没了?还是西凤酒吧?”
听到‘八爷’的称呼,酒馆里原本喧嚣的场面小了不少,有人站起来打招呼,也有那不知所谓的‘官客’就这么盯着,陆腾飞只是微微的朝着众人点点头,转过头来对着掌柜言语了几句,然后抬头望了一眼楼上,径直上去了。
老鳖和沙豹还在云里雾里中跟着,却被掌柜拦了下来。
“二位团爷,八爷交代让你俩就在下面喝酒等着,稍后会下来找你们,咱这里有最好的西凤酒要不要来两壶?小环刚卤好牛肉,要不也来两斤?”
“小环卤的牛肉,好、好、好,来两斤!”
沙豹一边望向楼上,一边对着酒馆掌柜的说着,嘴里是两斤,手却比了三个数,还是他少了俩指头的那巴掌。
陆腾飞要去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间,门没锁,推门进去的刹那床头‘蹦嗒’一下跳起个人来,陆腾飞下意识的往腰间一按,出手的那一刹那却又收住,不紧不慢的收回手中的三头镖。
“你……就是从沙漠里活着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