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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无序者的摇篮」(中上)

……

雷克斯安安静静地,毕竟他身处为他特制的牢房之中。

这处牢房很是狭窄,使得他的身体以大字型横躺着,几乎将牢房填满,高度也只有一米。不过,就算活动空间大起来,也没有意义。

合计十七道枷锁嵌在他身上,如字面意思、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他的世界如今只剩下这处牢房,在这小小的世界之中,他被封锁在世界的中央。

不过,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他自己提议出来,而克劳狄乌斯他们接受了。

在败北之后,仍能保有一片小小的世界,这是他小小的胜利。

其实他并不这么想,也从来没想过这么多,他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力。这种结局,比他预想的还要难熬。

牢房的地板由钢铁制成,栏杆也均是钢材。栏杆之间约有三厘米距离。观众们可以接近牢房,可以起哄,甚至还可以坐在牢房之上。

朝着他泼颜料已经算是温柔的了,也有人通过栏杆之间的缝隙,以剑和枪来伤害他。当然,嘲笑和痛骂更是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

虽然早有觉悟,但却没有想到这种地步……才怪,全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只是、他本以为自己的精神会更加顽强,本以为品尝过世人根本无法想象的痛苦的他,也同样能够忍耐如今这个结果。

记得,都记得。被抓去做奴隶的时候,在佣兵团当炮灰的时候,藏于神殿的时候,他都记得。

所以这又算什么?……雷克斯本是这么想的,但他错了。

倒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焦躁,更没有什么怒火,只有悲伤。

是啊,他感到很悲伤,哀痛难耐,愁苦难消。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心情,他也不明白,因为不明白,心中火辣辣地疼。

反正没有人会来告诉他,每当想到这里,他就想要呐喊。可就算喊出来,肯定也无济于事。

因为,他就是呐喊着活到现在的,他一直都在呐喊。喊着什么?不知道。总之他总是喊着,每时每刻,都莫名其妙地叫喊,然后笑。

但不管喊得再多也毫无用处,白费力气啊。所以现在也是一样,不会有回应的。因此,本人才会悲伤。是这样吗……?

本人死不了,从那一天,喝下圣杯中的红水开始。哪怕不吃不喝,死不了。哪怕彻底粉碎,也死不了。被彻底晒干,死不了。化作尘埃,同样死不了。

超越人类,本人做到了。所以,就只能一直悲伤下去吗。

……

太阳落下,夜晚来临。从最初开始,到底过了多少个日夜?他已记不清楚。

总之从最初开始,不论是早晨中午还是晚上,都有人来观赏他。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偶尔,也会断断续续有周围没有任何人的时间段。

有人跳到了牢房上面。那人用手杖一样的东西从栏杆之间伸入,在他的脸上蹂躏、因为他闭着眼。

其实雷克斯并没有在睡觉,于是他睁开眼打了声招呼。

“嗨……夕宁……你还好么。”

点缀着花纹的宽衣,小个子,夜空中的竖瞳红的惊人。非常明显了,雷克斯一眼就认出了来者。

夕宁,阴影神殿的主教大人,也是【百鬼夜行】的创立者。……但这都是过去了,算算,好像三十年了吧。

三十年能改变很多,现在能记得她的人还有多少呢。

但说真的,她还是和三十年前一样漂亮。就和这夜一样,就和那月一样。只是对于本人来说太小了,也太危险了。

“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本人的老熟人会是你。”

“雷克斯,死不了的感觉怎么样?”

夕宁没有笑,至少眼里没有。

“是啊……别生气啊……夕宁……”

“看来你被迫理解了呢,雷克斯。”

“能战胜怪物的终究是……人,对吧。”

对此,夕宁没有回答。不老不死的〈少女〉转过身,背对雷克斯。

“……是么?那再见了,夕宁……祝你玩得开心……”

“哼,可怜虫。”

……稍稍回头,她像小孩子一样吐了吐舌头。

夕宁走了。

真是悲伤啊……雷克斯低声自言自语。

……

接着,在那三天、还是四天后。

寂静的牢狱边,慢慢地、有人像是努力压低着足音,屏着呼吸靠近。

那人蹲在牢房前,抓住了铁栏杆。

“爸爸。”

听到这呼唤,雷克斯睁开了眼。这段时间,他大多时间都是闭着眼睛。因为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

他无法塞上耳朵,但至少可以闭上眼。

“是……温蒂吗?”

“为什么……爸爸……为什么……”

温蒂低垂着头,肩膀、手指都在震颤……

“……告诉我,为什么。爸爸……我和爸爸又不像,根本派不上用场。爸爸你……讨厌我和妈妈对吧?那么为什么、还要……”

“啊……”

在哭、你在哭吗。温蒂,有什么好哭的呢。为什么要哭?哭……又是什么。

不明白,这种东西早就忘记了。多久?一千年?或许更长时间。

偶尔会想见见她,理由……从来没有想过什么理由。想要见的话,去见就好了。

但是,她已经死了,本人明白。反正都要死,是〈人〉都得死。

……

“……朵莉雅……她是怎么死的……?”

“生病。”

温蒂吸了吸鼻涕……

“……有三分之一的概率、会生病。叫灰死病……一旦发病,就肯定没有救了。妈妈……说她很开心,说能够和爸爸相遇、能够生出我……说能够见到我、很开心,还说这都是多亏了爸爸。说爸爸是个强大的人,继承了爸爸血液的我……一定,是那三分之二。病得最严重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还让我要活下去、说我爱你。重复了好多遍……然后,就死了。”

“……三分……之一……”

那个女人知道吗?自己的命运。至少、肯定做好了觉悟。

“……原来如此……啊啊……所以才……”

毫无保留地为他奉上了自己的一切……但是,却也什么都没有舍弃。

当初认为、那是因为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舍弃的东西。一无所有之人,本就是如此。就连性命,都所剩无多。

真是个悲哀的女人,反正都会死。人生苦短,所以破罐破摔了吗。与之相对,本人根本死不了,可是,却也同样悲哀。

“温蒂……你、肯定……是那三分之二啊……”

“这种话……!”

……温蒂朝着栏杆捶了一拳。

“……事到如今,还好意思说这种话!然后……然后……!”

讲不出下文的温蒂、站起身来不知去了何处。他想要叫住温蒂,理由……哈!不需要什么理由,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没能叫出口。

温蒂应该不会再来第二次了,也不能再来第二次了。……他这么认为,至于理由……嘿,不需要什么理由。

悲哀之人,从何而来,又会去往何处呢。雷克斯没有真正思考,只是不断重复着这个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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