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年会定在了港口一座五星级酒店。一天封闭式会议，另外两天休闲娱乐。陈曦虽然参加过自己单位或外单位的各种形式的年会，但是开在五星级酒店的年会可是第一次。
初来乍到，在座位排序上看的出叶欢的用心。董事长林子恒两排中间位子，其左手钱文浩，常务副总江一剑，陈曦的位子安排在董事长的右手边，余下是董事会秘书兼财务总监周波。
吃完早餐，大家陆续就座。江一剑的位子直到九点一直空着。钱文浩很不高兴，对着后排坐着的叶欢喊了一声：“这人怎么回事？赶紧催他，再晚扣钱。”
叶欢忙不迭找出手机翻出号拨打，这时，江一剑右手夹着个透明塑料袋，左手拿着手机，慌里慌张走进来，“对不起，对不起，睡过头了。”他看了一眼桌签，坐下，一抬眼，刚好与陈曦看过来的目光相遇，微微一怔，马上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挥了一下手。
江一剑对陈曦的到来早有所闻，只不过前一段时间在外地盯一个标没有回公司。他俩早在十年前就认识。那时，江是林子恒派过来的驻地代表，重要合同和大额付款需要和陈曦联签，两个人既是伙伴，也存在某种钳制。想不到，现在两个人变成一家子了。
会议议程首先安排的是各大区老总按顺序汇报，东北片区、华北片区，华南片区，西南片区，前边两个老总估计是业务完成的不好，讲起话来声音也变得底气不足。陈曦看着，内心里也暗自笑道：“任何企业到了年底都少不了这些败下阵的家伙。”最后一个汇报的是西南片区的吴江。这小子个头高大，结实，走路都带着一股风，陈曦记得早上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人事部过来问大家会后选择的活动项目，有高尔夫、海钓还有烧烤。问到陈曦时，陈曦说想打一场高尔夫。这时候钱文浩突然冒出一句：“打高尔夫要自带服装和鞋子的，你身上的行头是不行的。”言外之意你连规矩都没搞懂，还想打什么高尔夫。钱总这么一说周边的有人开始附和着笑了。陈曦有些尴尬，她的确没有带多余的行头，最重要的她这一生中也只下过两次练习场，也是随便说了一个项目而已。身边的吴江主动说：“陈总，和我们一起海钓吧，比打高尔夫好玩儿。”他随机自我介绍，宽厚的大手伸过来，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大区老总汇报完，轮到下属子公司的几位老总上台。听着听着，钱文浩开始不耐烦，桌上的茶杯拿起又放下，放杯子的声音已经走了样。等到最后上场的一位，开场白先表达了任务完不成的原因，他就啪的一声把杯子放下，茶水四溢，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走上前台开始点评了。
他先是把完成任务的几位老总表扬了一番，列举出他们发言中的几处亮点，同时把这几位老总工作中所面临的困难甚至有的在汇报中没有提到的也捡出来放在大家面前，意思是你们看到没有，人家没有困难，还不是一个个都克服了？没有完成任务的家伙，你们该怎么看？钱文浩表述最强烈的一点，就是别再把困难和问题推到公司层面上，想方设法要在困难面前找盈利模式，不能再让公司贴钱了。
陈曦听出来，去年一年投资的几个项目能挣钱的还真不多。包括一家互联网公司，今年能否实现他们的目标还是个未知数，如果真到了这一步，意味着对赌协议的失败，公司的市值恐会受到严重波及。另外，北京负责新能源项目的老总跑美国去搞什么收购?自己的翅膀还没硬实，就要跑出国门去折腾，这个计划报总部了吗，董事会研究了吗？还有成立三年的一家电商平台公司，投了快一个亿，到现在还在往里面贴钱。
钱文浩讲的头头是道，唾沫星子横飞，一点也不顾及下面人的表情。作为一个旁观者，陈曦认真做着记录，第一次听到对公司内部的顽疾毫不讳言的猛批，如果不是坐在这里听到的看到的，雾里看花真以为外表如此风光的上市公司，所面临的问题可真不是每日股价变动那么简单。
而马上要开展的自己负责的这个新项目前途未卜，会不会面临和这几个项目一样多的问题和命运？
董事长林子恒一直坐在那里不说话，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台上的钱文浩。工科出身的家伙，思维极度活跃和丰富，言语间的名词蹦跶的窜起来好高，有时候不得不努力专注听他讲的每一个字，生怕漏掉后跟不上他的脚步。他的分析和理解力也是惊人的好，总能发现讲话者言语中的逻辑错误，在点评中丝毫不留情面的大加讨伐，给对方造成莫大的压力，对一个人智商也是一场严峻的挑战。
晚上吃饭，林子恒、钱文浩分到两个桌上。陈曦向董事长敬完酒，端着杯子来到钱文浩面前。此时他身边围着的人群刚散开，他脸色微红，身子有些后仰，看到陈曦过来，主动侧过来身子，眯着眼睛微笑着看她走到跟前：“今天的会议内容你都看到了，感觉怎么样？”
陈曦微笑一下：“两个字，压力。”
“有压力就好。你应该能感受到我的行事风格。董事长喜欢情商高的，但依我们多年共事经验来看，他更喜欢智商高的。”
陈曦听得出来这句话的意味深长，酒杯相碰，她一口气干下。她记起林子恒在一些场合下提到过自己情商高之类的话，那么放在这个场合这个时点，从钱文浩嘴里吐出来，显然，在他不温不火的笑容背后，藏着一把不温不火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