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的羊汤,讲究的汤白如脂,葱绿如翠。每日凌晨,一年以上的羊现杀现炖五个小时以上,才能出这么一锅好烫。
羊汤的羊最为讲究,必须南淮羊,只吃草,不喂谷物。草坡向阳。每日放羊四个时辰以上。这样羊,偏瘦,但汤乳白鲜甜,即是不放任何佐料,也能喝上一大碗。
沙城这家南淮羊汤无论汤头,色相,都是正宗。酒香从不怕巷子深,好东西总是有人知道,天还未黑,地平线露着半个鸭蛋黄,这里坐满了人。
满脸的油腻,放着光店小二。一双手像在被油浸过,拿着一块又黑又脏的抹布,使劲擦着油亮的榆木桌,嘎吱嘎吱使劲的响,和喧嚣的食客齐鸣。
“几位血魔教长老,吃撒子哈,小店的羊汤最扎实。。。。。。“
店小二话正说着,宋长老立刻打断道:“一人一碗羊汤,每桌二斤羊肉,一斤羊杂,一斤羊排,再上几个拿手小菜,十张饼,不够再喊。”
店小二又黑又脏的抹布往背上一搭,叫道:“得咧,几位稍后。”
骆迦等数十人屁股一落在板凳上,乔傲一眼就看见阿铭和水生花牵着易水寒也走了进来。
一个人被当作狗一样牵着,无论在哪里,都有人会看。
更何况还有美若天仙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够荡,够浪,胆子够大,并且只要他不说话,任何女人看见他,都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女人。
他没说话,只在笑,而且笑的很美,露出雪白的牙齿,眼睛笑成了月牙。
喝了酒的食客的眼睛早已经成了勾子,发直发愣。惹得水生花咯吱直笑。
他一出声,那些食客不仅叹息一声,天仙配了个猪猡嗓。
易水寒就近蹲坐在地上,他浑身污垢俱臭,头发乱糟糟的。水生花,随便从桌子上丢下点什么,一张饼或一块肉,他抓住就往口里塞。
小龙女惊讶的看着易水寒,她从没有见过人像狗一样吃饭,也许他比狗还不如,狗至少会躺在主人怀里,温暖而安逸。
也没有人愿意当一条狗,活生生的人,像狗一样活着,残言苟喘,一定有他不得已苦衷。
乔傲惊讶的看着他,他也惊讶的看见了乔傲。接着他害怕,恐惧,不安,便下意识的低头。
突然的狼吞虎咽,惊吓之间,一下子慢了下来,嘴巴里的食物卡在喉咙,似乎吞不下去了,他的眼睛一眼看见了乔傲,虽然他廋的不成人形,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根软趴趴的豆芽菜,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水生花一抖铁链,环顾四周,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顺着易水寒的目光慢慢的落在了乔傲和小龙女的身上,整个屋子里,只有这两个孩子。
那抖动的铁链把易水寒喉腔里的食物卡住,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趴在地上,拼命的抠自己的喉咙,抠的眼泪都流了出来,身子弯曲的像个虾米。
他此刻的脑海里只浮现起他临走之前,在船上的牢房里,最后一次看见易天水,
哥哥躺在船舱的底舱部的铁笼的木板上,断腿处肿的像个大馒头,微微笑道,气息若有若无道:“你我兄弟,多活了这么多年,足矣!”
然后用力抓住他的手,而易水寒那时哭泣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明白哥哥的意思,我们可以死了,多活了这几年,都是恩公乔天羽给我们赚的。
但他不想死,生命的美好,远比死更有诱惑。他一边流泪,一边缓缓道:“哥,他们,要我去找乔傲,只要我找到他,就放我们走!”
突然,哥哥的眼睛忽然睁得极大,挣扎着扑过来,用尽全力的掐住自己的脖子呵斥道:没有恩公,你早就死了。洛水双凶,从未贪生怕死。你若怕死。。。。。。。那我就掐。。。。。
他惊魂失措的挣脱哥哥无力的双臂,如果那时有刀,他坚信哥哥一定会杀了自己。
哥哥的眼神如刀一般决裂,看向自己,充满了愤怒,失望甚至懊悔。
那愤怒的表情犹在眼前,脖子的掐痕似乎仍在,心里就一下子痛苦无比,变成眼泪鼻涕流了出来。
一旁,水生花摇曳着腰肢,扶起了此刻正在回想的易水寒道:“别人的性命,怎么比的上你们自己的。你哥哥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他不想死,也不能让哥哥死。就像水生花的条件让自己无法拒绝一样。
“找到乔傲,就让你兄弟两活!“话音一落,阿铭一巴掌重重的拍在自己背脊,一下接着一下,才将那块噎着烂成泥的羊肉吐了出来。
易水寒还未说话,门口又走进来二人一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们已经尽量的低调,二件白色的袍子笼罩了全身,可是那只半人高的的巨猴,实在夺人眼球,它故意露出森森的白牙,一脸凶煞之意。
这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了水生花一眼,尤其毛娣,脸上竟然露出喜色。冲着水生花咧嘴一笑,高兴极了。
水生花却丝毫不惧,故意将踩再凳子上,露出又白又长的大腿,裙角拉倒大腿根部,黑龙看的剑眉轩动,冷笑道:想不到,这里竟有这么放荡的女人。
叶烁剑眉轩动,,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道:如果我看的不错,是个男的。
黑龙一边听一边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他的喉结!”水生花的喉结随着说话上下蠕动,这是男人才有的特征。
店小二走过来,毛娣突然冲着它一咧嘴一咬牙,吓得坐到地上,哇哇乱叫道:救命救命。。双腿乱蹬,拼命向后跑去。
水生花见状,掩嘴噗嗤一笑,轻声道:一个畜生,竟然能吓成那样。
阿铭表情凝重,仔细看了看那猴子道:这畜牲不简单,没事,别去招惹。
“那三个人很厉害?”
“非常厉害!”
水生花一愣,阿铭很少评价一个人,如果他说这个人很厉害,那他一定就真的很厉害。
“那怎么办,他们肯定也是冲乔傲来的!”
“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冲乔傲来的。干,我们那么多兄弟都白死了?”
阿铭眉头也皱了起来,若真的这个孩子是乔傲,无论在沙城,还是血魔教手里,自己都没有办法。不由的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我们废这么大的劲,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是不甘!”说着叭的一声,折断的手中的竹筷,冷声笑道:“不过,我们总不能白来一趟。”水生花心领神会的慢慢低下头,将嘴贴着易水寒的耳朵道:“他是乔傲,对吧?否则你怎么会这样?”接着戏虐道:“你现在走过去,告诉所有人,那个是乔傲,我立刻放你走!”
易水寒的哆嗦道:“是不是告诉了你,我就可以走了。”
这句话意味着那个肯定乔傲,水生花本还有些幻想这孩童不是,此刻顿时心下恼怒,眼前的鸭子没吃着,却已经端上了别人的桌。手中的铁链狠狠一抖,易水寒的喉咙一下子被水生花铁链勒住,呼吸不了,眼白上翻,几乎断过气去。他拼命的拍打铁链。
“妈了逼,空忙碌一场,倒被这血魔教的老头捡了便宜!”
阿铭一把扯住铁链,眼中露出一股凶煞之意道:“乔傲,天下想要的人多了去,我们得不到的东西,任何人也别得到。”
阿铭捏住易水寒的下颚,端起桌上的一碗酒,逼他张开嘴猛地灌下道:“走过去,指出来,放你走!”
水生花忽然一下子明白阿铭要做些什么,咯吱咯吱笑的花枝乱颤道:阿铭。你怎么这么坏?你想把把这潭臭水搅浑了,可我们也摸不到这鱼啊。
阿铭重重了叹口气,摇头苦笑道:“不搅浑了,又怎么摸鱼,再说我们现在也摸不到!不亏!”
旁有一虬髯大汉早已忍耐不住水生花不男不女的样子,大声喝到:嗨,穿花衣的那个,你到底是男是女?
水生花环顾四周,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说的就是你?“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一颗女儿心,偏恨男儿身。
那人立刻喝道:“你这妖人,最好立刻滚出去!”
水生花,眼神一冷,噌的一下跳到桌子上道:“各位,我出去了不要紧,不过,你们可就找不到乔傲了。”
顿时满堂皆静,连店小二都停住了脚步,那人一惊道:“你说什么?”
“乔天羽乃当今国教之子,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他的大哥霸王,叫二人前往洛水,叫洛水双凶在那等候,他们认得乔傲,而我正好认得他们,大家千里迢迢赶到这里,都是为了这件事发财,你说叫我滚出去,不知道大家愿意不愿意?还是你已经知道了乔傲在这大堂内?不想让大家伙知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那汉子脸色一沉,喝道“你说乔傲在这大堂之内,那你是知道了?”
水生花将手中的铁链松开道:“去吧,是真是假,他来告诉你们?”
众人都盯着这个人,他的步子,很慢,布条的衣衫,满脸的污血,那双眼睛,悲呛至极。
所有的人眼睛都盯着他,除了骆佳伦。
他,一小口一小口,吹着汤面的泡沫,生怕烫着了自己,啄着边,一小口一小口吮吸。
易水寒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身子还是佝偻着,但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都穿着血魔教的衣服,一个看起来大病初愈,没有什么食欲,而另一个连头都埋在了碗里喝汤吃肉。
骆迦喝道:“你要做什么?”当下一法杖,顶住易水寒的喉咙。
法杖若再用力一点,就可以轻易顶碎易水寒的喉结。
法杖虽长,骆迦忽然再怎么用力,法杖却再也动弹不得。
两根玉指抵住法杖,一个妖娆的女人发出男人般尖细得声音,咯咯笑道:“咯咯,打狗还要看主人,更可况打人。这狗又没惹着夫人,只是想说句话,夫人为什么不让他说。难道说,夫人有什么见不着的事?”
骆佳伦喝到:“妖人,满口胡言,不男不女,滚开。”手腕一抖,法杖横敲。。
“住手!”骆佳伦喝道,看着身影飘开的水生花道:“让他说。”
“多谢这位长老,这个人啊,叫易水寒,他还有哥哥叫易天水,在洛河那片江湖人称洛水双凶。无极门,我们国教大人的儿子,乔天羽,曾经救过他的命。前些日子,有个叫霸王的人带着一个叫乔傲的孩子,曾经投奔了他们!”水生花慢慢道:“不过看来,我们兄弟要恭喜这位血魔教长老了!”
所有人的神经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眼中慢慢的充满了狂热之色,但是在一个九云长老的面前,所有的愤怒不满都如他手上的法杖。
“恭喜什么?”骆佳伦的手很稳,笑意更浓。
“长老替血魔教省下了不少银子,我们兄弟本来在洛水河做点小买卖,这次离开洛河到沙城,无非卖个消息,替死去兄弟讨点安家费。唉,看来血魔教这千两悬赏,跟我们兄弟没什么关系了!”
“不错,我觉得似乎跟你们确实也没点关系!”
水生花脸色顿时一冷,随即掩嘴咯咯咯笑的开心极了道:“这个孩子,我想众位英雄好汉也一定想看一看!”说着,易水寒的手慢慢抬了起来。
乔傲慢慢闭上了眼,或许一切都结束了吧。
骆佳伦的眼光发亮,紧紧盯住了那只手,看来此子是乔傲无异了,也不用等沙加长老前来确认,要立刻赶回琅邪方为稳妥。
这一刻,易水寒哆哆嗦嗦的伸出了手指,所有的人都看着这根手指向一人。
“她,她,她,她就是乔傲!”此言一出,满堂皆静,窒息得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