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流言蜚语这种东西,早已成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而茶楼无疑是这些流言的腌缸子。
而从这腌缸子里出来的东西,总是味道有些不一样的。
而最懂这腌缸子里味道的,无疑就是待在着腌缸子里的人。
而鼎盛茶楼就是这样一个腌缸子,无论王大妈的儿子养小情人,还是李县令中午因为玩八哥高兴,耽误了午睡,下午取消了堂审。还是其他七七八八的各种消息。
当玄竹将几个铜板放在茶楼小二的手心里时,小二脸笑呵呵的道:“听说,元羊子看上苏四娘,奸污了苏四娘,就在慈济堂。我也听说,苏四娘自缢了。所以慈济堂遭了报应,一场大火一个都没出来。二位可别不信,我这说的句句都属实。”
玄竹走向无极山的时候,脚步格外的沉重,一句话都不想说。玄明跟在身后,听着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
玄明大叫道:“师哥,这件事,不能就这算了,告诉师尊,要元羊子偿命。”
玄竹腾的一下,转过头,愤怒的红了眼:“这件事是必须要有一个交代,对四娘有一个交代,对师门也要有一个交待”。
玄明从未看见玄竹如此愤怒,吓了一跳道:“师哥,走,我们此刻就去道经阁,求见师傅。”
玄竹冷笑道:“见了师傅说什么?”
“说元阳子奸污了苏四娘,要师傅领着我们去太上真君殿,跟那元阳子对个真伪?我就不信元羊子还敢当真师尊的面,说谎不成?”
“若元羊子矢口否认呢?”
“那,那。。。。。“玄明想了一想,接不上话来。
“元羊子若真的做了奸邪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一句谎言又有何不敢说之。抓人捉赃,须有真凭实据。”玄竹的喝道。
学海山,后山茅屋。
乔傲,一动不动被囚圈在茅屋内。玄竹命他闭门思过,直至此事水落石出。
乔傲,静静的看着骨仪的无机心经。
里面有张纸,是四娘的亲笔,上面只有一句话:“六斤,四娘倦了,累了,也对不起你,但四娘并未后悔,万般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当年是阳世师将你托付与我三年,三年之约已过。四娘治不了你病,所以想着让你成为道童,看看掌观们是否有法子救你。但你误入歧途,唯有掌教能够去救你,去见国教大人,说明一切,活下去,不要学四娘,看人间不值得!”
乔傲顿时,泪如雨下,声音哽在喉头,哭都哭不出来声音来。
他恨自己,为什么会对四娘说出那样的话,伤四娘那样深。
如果那晚,自己没说那样伤人的话,四娘也许不会死。
很多事情,就如空气一般,拥有之时,毫无知觉。失去之时,无法呼吸。
忽然,门外的栅栏,被人轻轻的推开。
乔傲立刻藏好秘籍,玄竹推门而入,他看着哭的双眼通红的乔傲,想伸手去摸乔傲的头,乔傲扭头,不让。
“走,陪我去看看四娘”
夜深,风凉,墓孤寂。
玄竹将一杯浊酒倒在四娘的墓地前,凝重道:“苏妹,我玄竹以名立誓,此事若真于元羊子有关,我定当亲手诛杀此人。”
转而看着乔傲道:“为师自会查明此事,但你犯错在先,你可知错。”
乔傲此刻心中悲愤万分,咬住牙不说话,也无话可说,甚至不想说话。
玄竹,看着倔强的乔傲,眼神中反而流露出一种无奈的悲凉。
恨不能止,心不能定,他又何以修真?
一个人的眼中若只有了仇恨,放不下仇恨,也只有被仇恨所伤,所毁。
清晨,七景山上。
胡瀚海,正在小口喝着一碗白粥,面前摆着一碟小咸菜。
李自强一大早便来请安,拍着马屁笑道:大人,真是清廉之表率,如此节俭,真是令下官惭愧。
胡瀚海挥挥手道:百姓穷苦,我们当父母官的以身作则啊。来,给罗县令盛上一碗。
李县令早上吃了三个鸡蛋一张大饼一碗羊肉汤出来的,喉咙眼还顶着个鸡蛋,可偏偏拒绝不得,只得接过一大碗粥,硬生生吃了下去。
吃完后,肚子都撑的疼了,他几乎都站不稳了,一说话,米汤从喉咙涌到口里,又吞下去汇报道:“大人,你要的东西都让人准备好了!”
“好!此事万万不可泄露半分,那元羊子一旦试丹成功,立刻开炉!”胡瀚海兴奋道。
詹钰在二人身后面露忧虑之色。
深夜,小酒铺。
这家酒铺虽小,小的只能摆四张白桦木桌子。酒水因为便宜,这四张酒桌上都有客人。
可有一桌,一个人顶着一个红色的酒糟鼻子,低头喝闷酒。
就是最便宜的高粱酒,浑浊不亮。菜是最普通的菜,素炒七丝,兰花豆,花生米,卤水豆腐,四个下酒小菜,他一样都没动。
碗里的酒已干,他伸手去抓酒坛子,却倒不出一滴酒。
“小二,再拿坛酒!”
话音刚落,一人将一坛酒哐当一声砸在了桌面上,碗碟震的哗啦一响。
“高衙役,那年冬天,我听说你喝酒醉睡在济世堂门口,差点冻死。若不是黄掌柜拿了那根老参吊得汤,将你这条命从鬼门关牵回来的,你会不会已经死了?“
高衙役抬起了头,瞪着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这是长期喝劣质酒,才会有的眼珠外凸。
他抓起酒坛,到了一碗酒,一饮而净道“玄竹道长?黄掌柜是个好人,他不像别家店里,卖假药。”
他说话舌头打着结,喝起酒来像灌水一般。
“既然如此,我来问你,现今大牢里的,那二人,可真是杀害黄掌柜一家的凶手?“
高衙役咕咚咚又灌了一碗,苦笑摆着头,用手指指着天,低声道:道长,我可只是一个小小的衙役,上面说是,就得是。不是也得是。
说到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玄竹一眼。
“那究竟是谁杀害黄掌柜一家?”玄竹追问到,眼睛里放着光,他隐约觉得,杀害黄掌柜的凶手跟四娘的自杀必然存在关联。
“我不知道,那日晚上,李老爷请钦差胡翰海胡大人吃饭,那胡大人也有意思,李老爷安排了翠楼的头牌红柳作陪,胡大人吃完便要赶回七景山回山上住,连红柳都没把他留下来。可半个时辰后,胡大人回来了。”
“哦,他怎么回来了?”
“他不光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高衙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谁“
“元羊子,他是被胡大人的侍卫'请'回来的,浑身血迹”说到这里,高衙役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能将这碗酒干尽。
“那夜,元羊子也在山下”
“正是,第二天,一大早,县老爷便派我们去了济世堂,现在牢里要斩首的,本就是死囚,数罪并罚,他们又能知道什么?”
“你的意思,元羊子就是杀害黄掌柜一家灭门凶手?”
高衙役的脸愈发红了,红的发黑。无论多么好酒量的人,斗碗大的酒干下三碗,都会有些激动,头脑有些晕。
高衙役自顾自得道:“我这双眼睛,别的本是没有,但就有一个本事,是不是犯人只要看了一眼,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犯人?“
玄竹一愣道:“那元羊子呢?“
“衙役立刻肯定道:“是,绝对是。如果不是,我就把我那双眼睛抠出来给你。“
无极门七景山的偏房内,阴木的沉香缓慢萦绕,胡瀚海两条眉毛纠成了一个八字,深吸一口,沉香醒脑,心情莫名的就愉悦起来。
徐伟坐在下首,看着胡瀚海将一块贡糕放入口中道:“叔,这里的贡糕,虽不由京城的味道地道。但也不像京城的腻口!”
徐伟捻起一块,放入口内,轻轻一抿,软糯滑口。心中却暗自纳闷,前几日,这胡大人为了祈福丹恨不得吃了人,怎么这几日像没事人一般,坐在这里品起贡糕了。
“国师的意思是,十三皇子此次来此,不光光为了修道,还有别的事?“
“不错!“
“为了何事?“
“不知,这几日,皇子就待在弟子安排在的七景山的屋内,未出门,也未任何人接触!“
“哦,无极门也没有人前去拜见!”
“没有!”
“这就有意思了,皇子在无极山上,国师不去拜访,皇子也不去拜见!”
“最近还出了一件大事情!”
“哦”
“骨仪不见了?”
“据说,那日他忽然恢复正常,打伤了几名学海山的弟子后,然后就不见了。”
“此人,又有何了不得?”
“大人不是江湖中人,可能不知,骨仪的骷髅术,天下无敌。当年他以一人之力,拖住百名溟国黑死士。后来与司徒真人的双修,突破时走火入魔,便忽然疯了。而他那本,记载骷髅术的无机心经,可是人人都想得到,朝廷可也派人在找!”
“你觉得这两者有联系?“
“那倒没有。家父一直称赞您为他最为得意的弟子。此次,家父命令我尽量拉拢十三爷,希望他能为太子所用。不怕大人笑话,这几日,我就只见了十三皇子一面!”
徐伟已经做了聪明的选择,既然自己没有办法,那聪明的人肯定聪明的办法。
在他的眼里,胡翰海这个父亲最为得意的弟子门生,一定是个聪明人。
胡翰海微微一笑道:“贤侄在无极山呆久了,京城有些事,只怕你不知道啊?这个十三子可不简单,他曾夜访南算子。”
徐伟顿时一愣,道:“您说的是南算北测的南算子。”
胡翰海点点头,指头轻轻点着桌面,一下一下道:“此人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历经三代变迁,却能屹立不倒。可人神不见的南算子,不仅见了他,而且说了一句话!”说到这里,胡翰海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慢,“得——道——者——得——天——下”
徐伟顿时一惊,将这句话念了一遍,又想起他来无极门求道,仿佛明白了什么,有些惊愕道:“你的意思是,十三皇子也想。。。。。。对皇位也。。。。。。。。。。”
胡瀚海,一捋山羊须,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道:“如果传闻都是真的,你觉得十三皇子,会真心被太子所用吗?”
养虎为患,老虎最后会吃人的,这个道理并不难懂。
“我要是左相,就不会建议太子将十三皇子拉在身边。但本官最关心的,这个传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有这样的传闻。你想过吗?“
徐伟顿时大惊失色道:“有人暗中为十三皇子造势。若真有此人,此人是谁?为何做此事?”
胡翰海嘴角露出一丝察觉不到的微笑道:“聪慧,无论谁当上了太子,皇上,都是为了流川皇族命脉的延续。如果,南算子真的对十三皇子说出得道得天下这句话,当今圣上知道吗?圣上又会如何想?”
天威不可测,天意不可违。
徐伟吓了一跳,忽然问道:“若是皇上之意,这。。。。。。。那太子,为何不去见南算子,请他一算。”
胡韩海苦笑了一声道:“太子何尝未去?可南算子闭门不见。贤侄,此事,我建议你据实禀报你父亲。圣上心思,非你我凡夫俗子能够揣测。”
待徐伟离去后,胡翰海见一旁的詹钰略略有些蹙眉。敏感问道:“怎么,你也有话想说?但说无妨。”
詹钰摆摆首道:“属下鼠目寸光,不值提。”
胡翰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年轻人的见解想法都比自己年轻时高上一筹,将来也非池中之物,不由得起了爱才之心,又问道:“说说吧。”
詹钰这才缓缓道:“属下只是想不通,大人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去拜见十三皇子。”
胡翰海的手中的茶碗一下子停住了,哈哈一笑道:“十三皇子只怕现在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敢见。他躲到这里,就是想告诉太子和几位皇子,这皇位他不争。你我去了,岂不是惹人烦恼!”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小道士,一头大汗气喘吁吁道:“贫道求见胡大人,请问胡大人是哪位?”
胡翰海并未穿着官服,闻言微微一愣道:“你是哪观的道士?何事见我?”
那人一见此人便是胡大人,忙道:“小人,我是七景山太上真君殿的。是元羊子元道长叫我来找您的,说钟无涯钟观主,来兴师问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