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风冷,竹林。
竹林里,那一坯新坟,光秃秃的,坟前甚至连个石碑都没有。但坟前,却长着几多小黄花。
明日即将离开无极山,今夜,他只想做一件事,站在苏四娘的坟墓前,亲手摘一簇黄菊放在木碑前。
他想起了那个脸色永远苍白的四娘,想起了她的冷漠少语和温柔,想起每晚她轻轻捏过自己的被角才肯去睡,想起那夜的争吵。
每每一想到那夜他说的话,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心里恨自己混账恨的发苦。
四娘,我要离开这了。你在那边还好吗?恶有恶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一定会找元羊子,替你报仇。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直到半夜,他才缓慢离去。
突然,树林中闪现出一个身影,默默的看着那簇黄菊,钟无涯背负双手,缓缓墓前道:“苏环,你把自己瞒的好苦,为师会为你讨回公道。”
无极门下山口,一行车队已经穿越无极门三字的巨大牌匾,朝着远方行去。
没有人送行,只有天霞峰神君宫龙湘子邱云代表各观前来送行。
“钟观主,此次前行路途遥远,一路艰险,万望保重!”
钟无涯微微一笑,拱拱手道:“此次有徐伟一路打点,邱道长放心便是!”
邱云点点头,面色一沉道:“徐伟,百国使团本与你无事,是皇族开了圣口。但此次一路,你需听钟观主和几位大师的指点,切不可胡乱行事,丢了为师脸门,否则饶你不得。”
徐伟自知,是流川嘉煜开了金口。当下忙道:“弟子不敢!”
一番祝福,一番寒暄后,钟无涯终于道:“慈济大师早已出发,在石山关相见,我等就此告别!教内事无,还请各位观主劳心。”
说完,一行马队,纵马向着石山关行去。
心下对这个孙子确实满意之极,他学武的天赋,不在其父之下。
他这一生已经风中残烛,只希望能从乔傲看到生命的延续。或者真的老了,老到不得不去想这些问题。
阳世师在一旁微微担心道:朝廷都说龙龟毙命,都说是无极门的天祸引发,现在矛头都指向乔傲,只怕朝廷要动手了。
远远的一处石坡上,并立站着两位老道,看着这群人,一言不发,待马队离去后。
阳世师面露忧色道:“就钟无涯和马有才二人随队前行,朝廷若动手,只怕阻挡不了。“
“六斤三日前露面,最快朝廷今日也才得到消息,就算飞鸽传书,也得五六日才能赶上他们,那时他们已在石山关。“
“要不要我去?”
乔无极叹口气道:“国门所在,重兵把守,若那文将军,做好了口袋,你我再去俨然无用。待他们安全出城后,你再出发!“
阳世师眉头一皱,道:“你为何不让乔傲偷偷下山,我送他出城即可?”
乔无极摆摆手道:“这山下,现在只怕都是朝廷的眼线,你带着乔傲出山,不妥!”
“所以你想借着流川嘉煜的皇族身份做个挡箭牌”
“不错,这些眼线就算此刻接到的是杀无赦的命令,此刻也绝不敢出手!必定要请示皇上,我们要的就是这一来一回。况且,为了让这七皇子尽快赶路,我已安排妥当“
“你想怎么做?”
“师兄,人在何时跑的最快?”
阳世师一时回答不上,看着乔无极小孩子般顽皮的微笑,忽然道:“逃命的时候!”但随即他皱皱眉道:“那石山关怎么办?只怕文梦祥早就做好了准备。就等你自投罗网!”
“师兄忘了文梦祥还有个别名?”
“逃跑将军“
乔无极点点头道“不错,这个文大胖子军队最是奇特,士兵打仗都会带着家眷,每次一与敌兵接触立刻掉头就跑,而他居然还能成为一名镇守边疆的重臣,也算本朝奇事一件。但你知道不知道朝廷已经欠了三年的兵响。”
阳世师满脸惊讶之色道:“怎么可能?那士兵如何发饷?“
“一是当地的赋税,琅邪之地,倒可忽略不计。二每年从石山关出关的茶叶,琉璃各种货物,文梦祥都会抽税。朝廷也睁眼闭眼,而江宏俊要占到通关费用的六七成左右。据我说知,石山关已经欠饷二年了!”
“如果江宏俊,硬生生不交这些银两。你要是文梦祥,你会怎么办?
“要吗提高琅邪之地的赋税,要吗提高通关的抽税,可无论哪种,都需要时间啊。而这段时间,本就欠饷的士兵,一旦连饭吃都成了问题,立刻就哗变生乱!”
“石山关乃北境第一重镇,部队哗变,临走之前,烧杀抢虐,而那里一半以上可都是琅邪人。“
“若真是这般,这文胖子,真是死路一条了。但放走了乔傲,也会死。一个先死,一个后死而已。”
“那他如何过石山关?“
“七皇子流川嘉煜!”
太子府,宁竹园。
宁竹园的亭内,一张菊花梨木圆桌,二张菊花百合凳,凳子上坐着两个人。
一个人气宇轩昂,正是太子流川嘉德
另一个人一身白色长袍,头上挽一个道髻,手拿浮尘,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
菊花梨木圆桌上摆了一个棋盘,棋盘上黑白玉石棋子交错,棋面甚是焦灼,双方不分上下。
终了,太子一拂棋盘,一摆手,哈哈一笑道:“罢了,意道长棋意高超,父皇甚赞,本太子这回可算见识了!”
意尔子笑了笑,刚想说两句客套话,见太子摆手,立刻止言。
“难为道长了!”
意尔子微微一笑道:“皇上棋艺高超,贫道哪能是对手!”
流川嘉德微笑不语,缓缓道:“无极门要谋逆皇上,此事意道长知道吗?”
意尔子顿时单膝跪地道:“龙龟暴毙绝与无极门无关,请太子明鉴,请皇上明鉴!“
流川嘉德脸色一沉,顿喝道:“道长看来知道,龙龟暴毙之事了?”
意尔子轻轻叹息一声道:“此事,朝野皆知,贫道怎能不知?”
流川嘉德露出凶狠之色,喝道:“那道长知否?乔无极拒皇令抗圣旨以九鼎转生阵救乔天羽之子乔傲,故引发天象,那夜杀死虎贲军四位千人斩,五位百夫长,百名将士。”
意尔子忽然不说话了,这些事他并不知道,但此刻从太子口子所述,应属实。他缓缓道:“乔国师乃一国之师,当年为了琅邪之地放弃乔天羽,此次怎会为了乔天羽之子和朝廷为敌?”
流川嘉德道:“父皇要我来问你,你的心是向着乔无极,还是属于比奇!”
此言一处,意尔子的背后顿时感觉一条蚯蚓由上而下,冰嗖嗖的难受极了。他立刻双膝跪地道:“我先是比奇人,才入的无极门!“
流川嘉德点点头道:“父皇说道长是个聪明人,果然没错!本太子觉得父皇说的些许不妥?”
意尔子一顿道:“太子请说!”
“道长何止聪明,乃绝顶聪明之人。“说到此处,流川嘉德眼睛微微一眯道:”圣上若用兵,无极山顿血流成河,道长乃仁慈之人,何不劝说乔无极将那孩子交出来,保无极门平安!”
意尔子顿时明白太子所言,缓缓道:“此事,贫道力当尽其所能,不过乔无极秉性顽固,与贫道也素不和睦,结局如何,贫道不敢料想!”
流川嘉德点点头,又道:“道长勿需多虑,乔无极是明白事理之人,另外还有一事,听说无极门出了一个十全圣者,道长可知会是何人?”
意尔子想了一想,道:“此事贫道也听说了,此事太过匪夷所思,无极门自蓝薇圣人后,再无出现十全之境。无极门中,洞虚之境巅峰尚无一人,此事太匪夷所思了。“
流川嘉德微微一愣道:“难道不是无极门的人,这件事勿请道长打探清楚,这件事对比奇,对皇室,以及对道长你都很重要!”
意尔子重重叹了口气道:“太子殿下,贫道有一事不明!”
“何事?“
“乔无极对贫道防备甚深,故才将贫道安排至京都,就算贫道回到无极门,一时之间,也难以打听到什么。贫道听说流川嘉煜在无极门中,为何不请七皇子殿下调查此事!”
“流川嘉煜?那个废物?”
“太子何出此言,我曾听闻,七皇子虽甚少面圣,据说圣上对其其实颇为关注,否则怎么会派他前往鲜州随百国使团提亲。太子不可小窥啊!“
“提亲!哈哈哈!”太子大笑道:“鲜州那卜皇对此事,这些年都只字未提,这次七弟只怕要失望了!”
意尔子叹道:“我曾听闻一秘事,不知真假。”
“何事?”
“南算子曾说,七皇子流川嘉煜乃有帝相。这个时候,让七皇子离开京都,啧啧啧啧,圣意不敢揣测啊!”意尔子一说完,深深看了太子一眼道:“贫道上次面圣,皇上问了贫道对于七皇子的看法?”
流川嘉德顿时一愣,装作若无其事道:“那道长如何说?”
“贫道与七皇子见过不过数面,又无南算子断人相面之能,如何能胡说之?”
流川嘉德微微一笑,在亭内来回踱步道:“废物就是废物,永远变成真龙!”说着他轻轻折断了一枝树杈,丢弃在地上,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