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谢了寒雨,桃李艳过春红,正是春光无限好,这天气越来越暖和,宴宾楼的生意也跟着越来越好。明轩他哪里有心思做什么生意,将事情交给严新书,自己泡着茶在家中花园独赏春光景色,一园春色就着淡淡茶香,倒是十分惬意。玉常和长志听说明轩买了宴宾楼,两人担心他引火上身,劝他最好放手别管。明轩则说自己买下宴宾楼完全是为报恩马家,而且这段时间风声也过了。玉常知道明轩脾气,他不再相劝,不过他说宴宾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快比上广府酒楼了。
明轩道:“说来也怪。刚开始一个人都不愿意来,可自从刘局长这么一闹腾,这生意反而还越来越好了。”
“谁都怕摊上事。刘局长来一查,宴宾楼什么事也没有,大家这就放心啦。”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他。”
“感谢他干什么呀,就他那样的,整日大摇大摆,生怕不知道他是局长似的”。
长志本来话不多,今天的他更是安静了,许久后,他终于开口说道:“要不是刘局长这么一闹,我和玉常都不知道你买了宴宾楼。”
明轩身旁的炉子上搁着铜壶烧着水,不一会儿,水沸腾了,在铜壶里咕咕响。明轩提壶倒水,说道:“原本是要请你们来宴宾楼喝酒,谁知忙个不停,直到今日才得空。”茶泡开后空气里弥漫着淡淡茶香。
长志听后仍旧不说话,他若有所思。中午时分,他回到家中,叫来六福。问道:“你在南溪的朋友多,有没有听到一些可靠的消息,”他停了停,最终还是说出了口:“关于宴宾楼的。”
六福笑道:“少爷,您是在担心顾少爷吗?”徐长志不答。那六福又道:“少爷,您完全不用担心,顾少爷这宴宾楼还真跟原来不一样,还真是做生意的。”
“是吗?”
“少爷,您去了宴宾楼就知道了,那里边所有的人手上都很干净,不像是拿枪干子的。”
“有时候杀人不需要用刀枪。”
“可是前段时间日本人抓了军统的人,宴宾楼那边也是毫无动作的。”
“可惜我是一个人。我若能救出军统的人,功劳总该有我一份的。”
“少爷,您不是一个人,您还有六福。”
“六福,在这个家里,除了母亲之外,也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少爷也是对六福最好的人。六福有一帮重情重义的兄弟,只要少爷一句话,他们便是少爷的人。”
徐长志抬头望着头顶上巴掌大的天,心里无限惆怅,高组长食言了吗?为什么曾科长一直不联系自己?六福那群重情重义的混混兄弟,能帮自己什么忙!
“哦,对了,”六福突然小声说道,“徐姨太悄悄为您指了一门婚事。”
“谁要她管我的事!”徐长志没个好语气了。
“我悄悄听见她跟老爷提起,老爷似乎也没有反对。”
“你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吗?”
“临江街边,姓兰的那户人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其父是《朝阳》杂志社的编辑,于年前去世了,现在只有母女两人,母亲卧病在床。”
“我和母亲的生活已经够落魄了,她还嫌不够吗!我会找个时间去退掉,如果老爷问起,你就说是我的主意。”
“少爷,您这样做徐姨太那边不好交待。”
“从小到大没少得罪她,也不差这一回!”
徐长志的确是一个可怜的人,生为少爷的他,却不能像少爷一样地活着。大约是上天垂怜这个心有抱负却不得志的青年,曾科长的信竟然在第二天早上送来了。他拿了着信欣喜若狂,一口气跑到救国会来找费先生。费先生见他是一个极其上进的青年,也深表欢迎。随后,他来到宴宾楼,兴高采烈地对明轩说道:“我要去救国会了!”明轩连忙拉他出来,道:“咱们去月影茶楼聊。”
两人来到江边熟悉的月影茶楼,小二见了是二位少爷,斟了一壶好茶端出来,长志将信给明轩,自己又忍不住说道:“原来曾科长早就收到了高组长的信,由于他一直在外地,所以不曾安排。直到最近回到重庆,他才特意写了一封推荐信给救国会的费先生。”明轩也为长志感到高兴:“这样最好不过了。你也用不着整日为这事发愁了。”
“明轩,我是铁定要去救国会的,你呢?”
明轩说道:“我恐怕是要花更多心思去经营顾家生意了。至于救国会,我的确有心而无力。”长志难掩兴奋,现在的他宁愿去相信明轩已经放弃一腔热血而选择了子承父业。玉常去宴宾楼找明轩,算盘告诉他明轩和徐少爷出去了。他来到月影茶楼找人,两人果然在此。他见两人笑容不断,一定是有好事发生。他走近时,见长志忽尔收起笑容,愁着眉。他对长志说道:“我一来你就愁着脸,刚才还见你俩笑着呢。”
“说来我还有一件烦心事。”长志待玉常坐下后说道。
玉常道:“你这是喜忧参半吗?什么烦恼,说出来听听。”
“徐姨娘私下里替我指了一门婚事。”长志叹气道。
玉常笑道:“这哪里是烦心事儿,这是好事!”
“我现在一无所成,哪里有心思谈婚论嫁。”
玉常道:“我之前也特别反感这样的婚姻,但最后我还是接受了林蔓,我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好的。”
明轩道:“长志志向远大,可不像你。”又转过头问长志:“你知道对方是哪家的小姐吗?”
长志道:“是临江街边兰家的小姐。”
临江街边兰家的小姐,兰心!明轩心中一紧,瞬间手如僵石,端着茶杯悬在空中。长志又道:“不过,我已私自将这门婚事退掉了。”明轩心中又一怔,放下茶杯道:“这事应该和长辈商量着来。徐姨娘那边你如何解释。”
长志冷笑道:“她指婚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只是苦了我的母亲,恐怕又要为我受气了。”说到自己的母亲,长志眼中尽是内疚之情。不过他转眼又说道:“曾科长特意写来的介绍信,这样的机会十分难得,我不想放弃。救国会的工作和后勤组一样,我必须全身心的投入,假如我成了家,心中难免会有牵绊,我不希望出现任何绊脚石。”
明轩道:“成家,立业,两者可以兼得,并不需要取舍。能被徐姨娘看中,兰小姐一定是位优秀的女子,倘若你和她……”明轩突然停下,他咽咽口水极不愿意再往下说,“她很有可能成为你的后盾之力,辅佐你的事业。”
长志道:“或许是我无法有二心。”
玉常道:“明白是明白,只是你退了婚,那兰小姐该怎么办?对女孩子来说,被人退婚可是很影响名声的。”
明轩心中掠过一阵担心,他感到坐立不安,他开始责怪自己这些天只顾着宴宾楼,若是他早知道长志和兰心的事,他会……他会怎样?他犹豫了,若是别家的小姐,他一定会劝告长志,但是她是兰心,他怎么舍得将兰心让给别人。可是长志又是结拜兄弟,到底该如何才好?明轩心乱如麻,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给他带来的烦恼与醋意。他心里慌乱,却不表露。只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问长志道:“你去退婚,对方同意了?”
长志笑道:“说来也巧,兰夫人似乎也不太满意这门婚事。我沿着地址找到兰家,向兰夫人说明来意,兰夫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也说自己的女儿还在念书,不适合谈婚嫁。”
“这么说你见到兰小姐了?”玉常所问正是明轩想知道的。
长志道:“兰小姐急着坐船去重庆上学,只匆匆见了一面,闲聊了几句。”
玉常忍不住笑着问道:“那么你觉得兰小姐怎样?”长志想了想,他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她谈吐不凡,与其他女子不同。”明轩心中又一阵胡思乱想,长志会不会喜欢兰心?兰心会不会也喜欢长志?他转过头,望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客,多么希望人群中也有兰心的身影。他从来没有这样思念过谁,也从来没有对谁动过真情。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并不在意的爱情早已悄然而至。可是自己又该如何面对长志呢?明轩心中一阵烦闷,不愿再说话,只顾玩着手中印着菊花纹路的茶盖,茶盖掉落桌上,“铛铛”作响。
此时的长志也不说话了,只见他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思不知飘到了哪里。林玉常见他俩各怀心事,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却是越来越猜不透这两人了。他叫小二端来一盘炒花生独自吃起来。直至中午,三人才各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