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志结束了南京会议后,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南溪。
回到南溪,他开始筹谋新的计划。为了不受任何人控制,他必须先下手为强,只要是妨碍他的人,一律不过放过!明轩已经在怀疑他了,松田更不会真心帮他。现在,除了他的前程,他再也不会去顾及什么情谊。南溪中统虽然由他掌控,但并非人人都诚服于他,中统的人是不太好控制的。不过,六福那帮兄弟已成了他最忠心的助手,经过六福对他们的培训,那群人已经比从前精明多了。
为了监视松田的一举一动,他特意安排最得力的助手留在南京,又故意向松田泄漏中统在南京的分部,以此获取松田的信任。松田曾多次密电徐长志,要他暗杀顾明轩,徐长志满口答应却心怀鬼胎,一个残酷的计划在他的心中徘徊许久,他不再犹豫,终将执行。他打通松田的电话,回复松田说道:“要在南溪暗杀顾明轩不太容易。”
“不管容不容易,顾明轩和军统的人都留不得了,南溪是大日本帝国的土地,大日本帝国有权夺回来,对付顾明轩,徐少爷可有好办法?”松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冰冷刺骨。
“办法倒是有,不过要牺牲一下先生的行踪了。”徐长志回道。
“说来听听。”
“顾明轩和军统一直在找先生,若此时让他们知道先生在南京,军统的人一定会按耐不住。到时候我会想方设法将顾明轩带到南京,先生只需为我准备一名狙击手即可,至于南溪的军统特工,我自有安排,先生请放心,我会用南溪特工的鲜血去祭奠村上君。”
松田细想一番,回道:“如果能如你所料,我会给你比市长更高的权位。按你说的去做,我很期待这个完美计划将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松田先生,请您先保证您的行踪真实有效,您和顾明轩打过交道,知道他不好糊弄。”
“这是应该的。”
徐长志心情比从前更好了。谁也不知道这笑脸的背后藏着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算计。
一天,六福来到徐长志办公室,他小声说道:“少爷,老爷子说想见您。”
自从将徐老爷关入地牢后,徐长志从没去看过他。有些事情该做个结,有些话也该说个明白了。他看看手表,道:“时间也早,去看看吧,带路。”
六福开来了汽车,汽车驶出南溪,直奔龙井市山脚下。徐长志是个细心谨慎的人,如果从小屋进入地牢,早晚会被顾明轩发现,所以才从山间那道木门进入。
徐老爷被关在地牢里已是半月有余,日渐消瘦的他已不成人样了。徐长志站在他身后,淡淡地喊了句,“父亲。”
徐老爷蓦然回头,道:“长志,你还是来见我了。”
“无论怎样,您始终是我父亲,我是该来看一看您的。坐。”徐长志冷言冷语,徐老爷心中滋味难诉,成了阶下囚,哪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徐老爷坐下,端起桌前的杯子喝了口凉水,说道:“今日天气暖和,只是这水还这么冰冷。”
徐长志笑道:“我知道父亲向来讲究,作为晚辈也应该对您时时照顾。可如今您已经不再是县长,身份也不同往日,我身为中统一员,能护您性命已是万幸。”
徐老爷年岁自此,心中自然也淡定,他面露笑容,带几分狡黠,说道:“长志,你私自将我关押在这里,岳科长知道吗?”
“父亲想见岳科长?”
“不是我想见,而是你应该按程序办事。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安县长,他的待遇可比我好多了,是由老萧亲自照顾。”
徐长志收起笑容,抬头问道:“父亲在此时说起安县长,是在提醒我什么吗?我已经告诉岳科长,千里和村上君都死了,岳科长信任我,当然不会有任何怀疑。”
徐老爷点点头,说道:“岳科长信任你,是因为你这些年来立功无数。可是如果他知道你为我做过的这些事,你认为他还会信任你吗?”
“你没机会告诉他。”
徐老爷一阵苦笑。
徐长志继续说道:“有些话我一直想对父亲说。”
“洗耳恭听。”徐老爷沧桑的脸上其实是没有任何期待的。
“父亲真的以为我指使付雷去杀安继仁是为了您吗?”
“以你当时一无所有的身份来看,如果安继仁供出我,徐家就完了,如果徐家保住了,也就等于保住了你。否则,你哪有机会走到今天。”
徐长志自信地扬眉,说道:“我能有今天的成绩,和徐家没有一丝关系,我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自己。我与顾明轩同是南京救国会的人,我就不信他一定比我优秀。”
“所以你嫉妒他的日益壮大,找到合适的机会就立刻浇灭他的火焰。你我父子一场,我还不够了解你吗?”
“父子一场?”徐长志听不得这样的话,他的脸说变就变,阴沉沉的像夏季暴雨来临之际的天空。“父亲是父亲,儿子却不是儿子!从小到大,你把我当作亲身儿子来对待了吗!”
“你胳膊肘往外拐,不如长远半点聪明,也不及他顾家,你又何曾顾及过我的感受!”
“不如长远聪明?父亲恐怕是认为我太聪明了吧!不妨告诉父亲,救徐长远并非是我能力不足,而是我不想救。他从不真心待我,我为什么要去救那个废物!”
“长志!长远是你大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我知道你坐上今天的位置不容易,所以当初并没有强迫你去救长远,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毒!”
“比起父亲的丢车保帅,我这点伎俩也不算什么吧。”
徐老爷望着徐长志那双眼,那双充满红血丝的眼里,没有一丝感情。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长远的身影,长远临终前的那些话,在徐老爷的脑海里久久回荡。忽然间,皱纹满面的他已不再理直气壮,他仿佛有些看透了,时至今日,他真的一无所有了。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在学堂里学到的只有爱国与正义,他曾经以为自己最敬佩的父亲和他也是一样,可是事实是这样吗!你都做了什么!都对我做了什么!”长志捏紧着拳头,他鼓着眼,眼中的责备与恨越发明显。
看着快要失控的徐长志,徐老爷心中有些震惊。这些年,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他所做、所求不过是想让徐家更繁荣。长志聪明,心中有志,所以才会和自己日渐疏远。而自己只是因为担心童言无忌,怕长志坏了大事而已。
然而,今天,他才明白儿时长志心中的正义。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他泯灭了一个孩童的爱国之心,他扼杀了一个孩童心中的正义,他望着徐长志,徐长志眼中的愤怒与怨恨激起了他心中的忏悔,他从没爱过长志,从未给过他一丝关爱,所有的关心只不过是利用罢了。
为了达到目的,自己不择手段,卖国求荣。可如今怎么样呢?自己为松田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不但一无所有,还落得如此下场。
徐老爷的心仿佛变软了,他开始思念徐夫人,思念长远,如果大家都还在,徐家院落也是热闹非凡的吧。
忏悔与内疚填满了他的心房。他望着长志,慢慢地,眼里涌出慈爱与泪水,说道:“我的确不是一个好父亲。”
长志不语,只渐渐地松开拳头。
徐老爷望着冷漠的长志,回想长志所经历的事,他恍然大悟了,这条自食其果的道路会将长志彻底毁灭,他大约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他的言语真城,目光恳切,说道:“长志,从前是父亲不对,父亲希望你不要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收手吧,长远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父亲不愿意失去你。我欠你的,我会用余下的时间来补偿。”
“父亲现在才想起来要补偿我,我失去的十几年的快乐时光,你又拿什么补偿!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逼的!都是你逼的!”长志字字如针,没有丝毫心软。
徐老爷已是老泪纵横,他点点头,说道:“对不起,长志……”
“不用道歉,我不接受你的补偿!你从来都不爱我,在我的心里,也没有你的位置。我只不过是你丢掉了一块肉,腐烂也好,重生也罢,都与你没有丝毫关系了。叫您一声父亲,已是对您最大的宽容!父亲!”
长志的话语,字字穿透徐老爷的心,他并不知道长志如此恨自己,长志远去的背影在他眼中渐渐变得迷糊而遥远,他擦干眼泪,重新回到牢房,望着井口大小的窗户,怔怔地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