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轩来到救国会，救国会一片热闹，大家并没有因为费先生叛变的事情影响工作情绪。大伙围着一个人说说笑笑，夸赞不已，好不热闹！
明轩走到门口，只听得一人说道：“幸好咱们救国会还有长志，要不是你，我们都得完了。”
“是啊，多亏了长志第一时间发现费先生叛变了，要不然我们就成了他的帮凶了。”
“长志，看不出你如此聪明。你不仅发现了费先生叛变，而且还把他抓了起来，你这样做，既是帮了军统的大忙又维护了救国会的名声。”一位中年男士说道。
“军统这下算是欠我们一个人情了。长志，你倒是说说，你是如发现费先生叛变的？”一人问道。
明轩站在门口，只听得长志语气缓和沉静，“母亲去世，我本应当在家为她老人家守孝。一天，六福告诉我，救国会物资不发救援不出，大伙也知道费先生的性格，我就大胆猜想，然后命六福暗中观察，没想到费先生真的叛变了。”
“还是你心细，我们天天都和费先生见面也什么也没发现。”中年男子说道。
大伙都围着徐长志，唯独仕杰独自坐在一旁埋头工作，他猛一抬头，见明轩站在门口，他招呼道：“哦，顾少爷来了，进来坐吧。”
“不坐了，我拿个东西给你们会计。”
“他在那边和大家聊天呢。”
徐长志听见有人在招呼顾少爷，他吩咐大家都散去，命会计拿钱签字然后入账，又命令大家各守其职，不要因为费先生的事情而影响工作。明轩见长志一脸春风，救国会等人对他的命令也是言听计从。他对长志说道：“正如大家所说，幸好还有你，否则救国会便是一盘散沙。”
仕杰端来一杯水，“顾少爷喝点水。徐少爷这次算是立了大功，我听说昨天抓日本人时，徐府家丁也帮了不少忙。”
“举手之劳。仕杰兄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哦。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们忙吧。”明轩似乎对长志的立功并不感到意外。
“明轩，我送你。”徐长志说道。
两人走出救国会办公室，外边天气炎热，街道上人群稀少，火辣辣的太阳将地面晒得滚烫，明轩感觉脚底阵阵灼热。在他身旁，一团莫名地热气围着他，他仿佛置身一个大锅炉，锅炉里闷着一锅油水快要将他淹没了烫化了。他喘口气，在一棵大树下停下脚。
“这里凉快，歇会吧。”明轩说道。
“你欲言又止，是否有话要对我说？”徐长志问道。
“原本是想说恭喜你，但是后来想想我们之间没必要如此客气。”
“是啊，咱们兄弟二人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
“救国会那边之前一直是费先生在管理，费先生出事，他们是不是诚心向着你？诚心服你？你心里要有个数。”
“我在救国会这么久，他们是什么性子我心里最清楚。其实，对于费先生叛变，我一点都不惊讶。”
“你原本就聪明，费先生的把戏当然逃不过你的眼睛。”
“安县长所做所为倒是很让人意外啊。”
“和蔼可亲的外表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谁也看不出来。”
“你是他的助理，你和他接触的时间最多，你难道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吗？”
“许多事情我并不清楚。”
“是吗？”
明轩被问住了，他似乎无言以对。他静静地看着长志，仍旧是温文而雅的一张脸，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是他再也看不透的深渊。
“你在隐藏什么？需要我来捅破吗？”长志语气略有些咄咄逼人。
长志一定要自己如实相告吗？他既然也在曾科长手里做事，就应该彻底明白这份工作的隐秘性。明轩不会哑口无言，回答道：“虽然我是安伯父的助理，但是王秘书跟随伯父多年，如果他把重要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王秘书心中难免会有些不满。”
“这个时候了你还叫他安伯父。你没想过如何帮安家解脱？”
“如果安伯父所做一切的确属实。我想帮也帮不了。”
“我在想，如果有一天，被抓的人是我或者是我的家人，你会怎么做？”
“公道自在人心。我决定不了你和你家人的命运。你既然在曾科长手底下做事，就应该知道这份工作非比寻常。记得在南京时，你说不杀敌寇不配做男儿！既然你有这份心，就好好珍惜你现拥有的一切。追求权位名利并没有错，只是在追名逐利时，万万不要为了一己私利而去伤害他人，要用智慧和谋略去筹谋一切，这样，既可以为自己赢得一席之地，又可以保护身边的人。”
“谈事容易做事难。何况世上的事总是难以两全，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得与失之间并不平衡，它们相互制约却从不谦让。”
“得既是失，失也是得。得失全在个人。”
“那么，如果把得失放在你我之间，究竟是你得到了宴宾楼还是算我失去了一个兄弟？”
“如果我在你的位置，就不会这样想。”明轩真诚吐露，字字如金。
长志抬头，躲闪避之，阳光穿透树叶，使他睁不开眼睛。许久，他低头说道：“好了，今天就送你到这里吧。希望下次再见时，我们不要再聊这些无关紧要大道理，聊聊你的宴宾楼吧。”
长志那双如鹰一般犀利的眼，是明轩从未感觉到的冷峻与陌生，望着他慢慢消失的背影，渐感陌生。名利权位不过似幻如梦，人醒梦逝，何必太过执着。明轩浑身冒汗却并不感觉热，他迈着步子不知去向何方。不知不觉，他已来到宴宾楼。他矗立窗前，隔着玻璃望着稀稀疏疏的客人，他看不清那些陌生的面孔，猜不透那难测的人心。原本就不认识这些人，何必又要去猜测他人的心思呢？他叫来算盘，“下午空闲时把窗户都擦一下。”
“少爷，我们前几天才打扫过的。”
“可是我觉得脏。特别是窗户上的玻璃，如果不时常清理，就会变得朦胧不清，就像被灰尘蒙蔽了的眼睛。”
算盘听不懂，他只知道今天少爷脸色不大好看，他不想被挨骂，挠着脑袋满口说好。
此时，兰心来了，明轩一直没回政务处所以特意来宴宾楼看看。她见明轩站在太阳底下，道：“怎么在太阳底下站着，也不怕晒着。”她拉着明轩到阴凉处，拿出手绢替他擦汗，说道：“瞧你，一额头的汗水。”明轩看着兰心，温柔体贴，多情善感，他心中顿时感到一阵幸福。
“中午一起吃饭吧。”明轩说道。
“妈妈还在家等我呢。”
“我让算盘去传个话。”明轩拉着兰心进宴宾楼，“别犹豫了，我请客不用你花钱。”明轩笑道。
两人找个空位坐下，明轩叫了菜，梅菜扣肉、粉蒸排骨、酸汤粉条和一道凉拌黄瓜。
兰心说道：“我们两个人哪里能吃这么多。“
“咱们慢慢吃，反正有时间。”
“芝凡在你这里做得还好吧？”兰心看着芝凡忙里忙外的身影，她问道。
“好着呢。她倒是自在，什么事都找我给她顶着。”
“你们从小就认识吗？”
明轩努力回想，说道：“也不算小吧。记得有一次，她和孙姨太闹矛盾，一个人跑来上海投靠我们。你说她胆子真够大的，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千里迢迢跑来上海，我都佩服她。”
“我挺羡慕她这样的性格，敢做敢为。换做是我，是万万不行的。”
“我们都是有牵绊的人。或许，对我而言，想要潇洒自在地活一回，也只能是一场梦了。”
“怎么突然这么悲观了？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明轩无心吃饭，他放下碗筷，向兰心吐露心事。
“今天去救国会遇见长志了。”
“他在救国会做事，当然会碰见他。”
明轩不知道该如何向兰心表达心中愁绪，他和长志之间的误会恐怕是剪不断理还乱了。兰心见他愁容不展，继续问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吗？”
“你毕业舞会那晚，我原本是想和他聊聊，可是他见了我扭头就走，后来那晚他……”明轩欲言而止，算了，不提也罢。“后来徐夫人去世，他沉溺于悲伤之中，我也没法和他聊太多。估计他是在怨我吧，怨我对他不够坦诚。”
“是误会总有解开的时候，你不必太过记在心上。”
“兰心，如果我有事情瞒着你，你会恨我吗？”
“‘恨’”这个字，无情又残忍，我不喜欢。你对我的心意我心里很明白，如果你真的有事瞒着我，说明你心中有万分不得已。如此不得已一定会让你焦头烂额，心绪难宁，我整日盼着如何替你解忧，又怎会雪上加霜，处处和你为难。”
兰心此番话像极了雨后清风，它吹走了明轩心中的尘埃，吹散了他头顶上的乌云，为他带来阵阵清凉。明轩想把兰心紧紧搂在怀里，深深吻她的唇，可是这里人来人往，他恐怕不敢这样放肆。他将兰心玉手捧在手心，一双眼深情凝望，“兰心，只有你……也只有你……会对我说这些话了。”
“如果全世界都不相信你，我宁肯不相信全世界。”
明轩双手紧握，“兰心，在我心里，早已把你当作是我的妻子。”
兰心微微一笑，一滴幸福的眼泪轻轻划过脸庞，她道：“你并非刻意隐瞒，所以，无论是我还是长志，你不必心存内疚，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老天会给我们一个答案。”
“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遇见像兰心这样的女子。”
芝凡端着碗酸汤粉条走过来，她将菜放在桌子上，看着兰心泪眼汪汪，她道：“你俩干嘛呢？生离死别啊？”
“乌鸦嘴！”明轩骂道。
“你一边去！严总管回来了，说是有笔帐没对，叫你去呢。”明轩骂芝凡，芝凡也没给他好脸色。
“我去瞧瞧，你先吃吧。”说着往后院去了。芝凡和兰心有些天没见了，她见此时客人不多，干脆坐下来和兰心闲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