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疯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一时手足无措,慌忙上前扶起了二人。
妇人正是林绣。昨日她一路匆匆,顺着官道追赶,终于在傍晚时分,在云麓山脚将崔小莲母女和开山大嫂追到。开山大嫂听到噩耗,当时昏了过去,待得醒来一顿哭天抢地。林绣和小莲二人也是跟着泪目。
人既已寻到,又通了消息,林绣便想离去,只是开山大嫂悲痛欲绝,浑身酸软,已然不能行路。只好请车夫拉着开山大嫂,先回蛙鸣村,及早给开山操办后事。林绣随着崔小莲母女继续行路。
二人不敢耽搁,担心蓝青帮的人追来,决定连夜赶往黄阴县。谁想到,走在半路,一个蓝衫汉子杀了出来,认了面孔,扯着崔小莲便走。崔小莲自是不肯,拉扯之际被打晕了过去。
林绣虽说是个妇人,血性却也是有的。硬是拼着命在蓝衫汉子手上咬了一口,随后被三拳两脚打在地上。之后便是胡三疯昨夜经历的一幕。
崔小莲和林绣心中感激胡三疯和白猴的舍命相救,无以为报,要给他些银两,胡三疯连忙拒绝。
这二人一看便知是苦命人家的夫人,怎能趁着人家落难时候盘剥?再者,如他收了银子,又怎还能算是行侠仗义、英雄救美、抱打不平?胡三疯一生没得甚好声名,到老做点义事也不算白活。
“那敢问二位今后有何打算?”胡三疯关心道。
“也无甚打算,娘家里暂时是不敢回去了,怕是再出什么变故。”崔小莲道,和林绣对望了一眼,“待得林嫂子走后,找个长久的地方住下,日后在做打算。”
“嗯,那可有合适的地方?”
“还没有。”
一个妇道人家,又带个女娃,虽说在黄阴城内,但哪里又有绝对安稳之地。
“老小儿虽然穷困,但祖上一直在黄阴经商,我双亲走后,剩下一套园舍。虽年久破落,但若清扫略加修缮,却也可以做一处安身之地。不知夫人意下如何?”胡三疯决定好人做到底。
“自然甚好,却是打扰了老人家清净。”崔小莲感激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年岁已大,又每日要去市上赚些银两,正无暇看管孙儿。若是夫人能照看一二,我便安心了。”
胡三疯昨夜想了很久,最后确定,他不会带孩子。若是娃儿尿了裤子,他倒是能处理一二,可若醒来要奶吃,却如何是好。
第二日一早,三人退了客栈,同林绣告了别,崔小莲和胡三疯向黄阴城西边行去。
一路行来,崔小莲对胡三疯颇为好奇。
“胡先生。”
“唉。”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管我叫先生。
“你这白猴可真是神异,那晚若非白猴显威,我和林嫂怕是活不成了。”
“那是自然,我这白猴是白猿王,个子小,打起架寻常武者不是对手。”其实那天我也吓够呛。
“说来也是我家珠儿和白猿王有缘分,谁能成想那天只见了胡先生和白猿王一面,就受如此大恩。”崔小莲很诚挚。
“那是,那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就这猴崽子还白猿王?有没事偷看丫头洗澡的白猿王么?
白猴在胡三疯肩上听到“白猿王”很开心,学着那天夜里的样子,挺胸抬头,目眦欲裂,张口无声咆哮。
“胡先生。”
“唉。”
“您这孙儿怎地这般听话,不吵不闹,睡得可真真安稳。”
“我孙儿有些怕生,到了外面就睡觉。”从我捡来的时候就一直这么安稳。
“他睡着的样子好可爱。”
“嗯。”是可爱,不吵不闹只会睡觉能不可爱么。
“我家女娃名叫赵珠,小名珠儿,先生您的孙儿叫什么呀?”
“我的孙儿叫。。。叫。。。”胡三疯低头看怀里的娃娃,突然看见裹布上有白山两个字:“叫白山。”
“哦,小白山”崔小莲望着男娃开心一笑。
“对了,为何先生的孙儿姓白,不姓胡呢?”
“啊?呃,嗯——随母姓。”胡三疯一头冷汗。
“胡先生,走了这么久了,怎么不见小白山解手?是不是尿了?要不,我帮先生看看?”
“胡先生,这都快中午了,珠儿和白猿王都吃了三块干粮,要不要唤小白山起来先对付些吃食?”
“胡先生,您这衣袍脏了,等到了宅院,您脱下来,我帮您洗了?”
“胡先生?”
胡三疯紧走几步,同崔小莲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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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二人终于到了胡三疯口中的宅院。
说是宅院,不如说是院墙。
胡三疯祖上未曾发达时,一直在城西的这座宅院居住。后来蓝玉髓被人发掘,胡家作为本地人自然沾了光。富裕起来后,便在城东部的地方重新置了一座家业。城西的老宅也就慢慢被荒废了。胡三疯父母在世时,还偶尔着人过来打扫,亡故后,这地方也就破落了。
如今胡三疯二人推开院门进入一看,东西厢房,已然坍塌了一半,正房西间已经摇摇欲坠,只有东间尚存片瓦,还算坚固。
胡三疯习惯了风餐露宿,便让小莲带着孩子先住进了东间,自己把西厢房塌了一半形成的三角窝子简单拾掇了下,准备先将就住下,明日再找人修缮。
崔小莲给胡三疯送来了几块干粮,又找了个锅给小白山和珠儿煮了点黄粟粥,便回屋里歇息去了。
胡三疯这几日也是累了,靠着一根断了的房梁,咪坐在地上,小白山安稳的蜷在一边。白猴子不知何时又钻进小白山的裹布里,猴脸贴着娃娃脸,偎在白山身边,轻轻的打着酣睡。
夏日的天就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烈日炎炎,一会就暴雨如瀑。
夜里,悄悄的起了风。一大片乌云被风驱赶着,不多时就遮蔽了整个黄阴城。忽地,云里一阵雷鸣,将黄阴城的百姓从梦中震醒,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极远处的天空上,一条血色长龙,口含烈焰,脚踏玄水,眸泛宝光,从黑漆漆的云里探出了头。
血龙抖了抖身躯,从云里游了出来。随着火焰在口中吞吐,一阵难懂的低喃声响起,血龙开始感受城内每一个强大的气息。
仅仅片刻,便有两道气息升起,同血龙碰撞在一起。血龙在天空中哼了一声,宛若一道惊雷。随即转身,从黑云中渐渐隐去。
三角窝棚里,胡三疯嘀咕着,大半夜下什么雨,继续睡去。小白猴却瞪大了双眼,紧紧盯着白山,浑身发抖。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它发现,白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