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疯年少时候的经历让他觉得世间一切的女人都是弱势的,而且男人和女人打在一起,往往都不是女人的错。当然,他知道这想法不对,可是他是个疯子。他说谁对,谁就对,他说谁错,谁就错。
胡三疯并未急着上前。因为那个妇人已经停止反抗,蓝衫汉子也未急着下手杀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觉得自己能在那个恶人面前支持几个回合。兴许那人一脚就能踹断他的老胳膊腿。贸然上去了,只怕救不得人,先丢了自己的老命。天可怜见,他才刚刚有了孙子。
这时,他忽然感觉脸上有些痒痒,就要伸手,发现白猴不知何时醒来,正贴着他的脸颊,坐在他肩头,盯着地上女子,目光炯炯,一动不动。
胡三疯觉得今日白猴情绪有些不对,按理说,这猴子的习性同他差不多:怕事,胆小,吝啬,见好处就上,见困难就躲。若是往日,这猴子定然躲在他怀里,不肯出来。可方才,他居然在白猴眼中看到了怒气。
胡三疯虽说平日里总敲打白猴,实际上却把白猴当做自家的宝贝一样,从未下过重手。若是白猴生气久了,他总会拿出点什么吃食哄哄。
他顺着白猴的目光望去,只见地上那倒着的女子身段匀称,穿着暗色的绣花衣衫,面容被散乱的头发挡住。一旁的筐萝里,扎了根红绳辫的女娃仍在大哭。
胡三疯想起自家猴子头上也有根红绳辫。
原来是前日里遇见的那娘娘和女娃!胡三疯恍然大悟。正当胡三疯拿定了主意,放下怀里的孙子,熟练的捡起了一块巴掌大的碎石,想要偷偷上前时,肩上的白猴突然一个跟头蹿了出去。
胡三疯想破口大骂,这个畜生,老子费尽心机找了个机会,想去拍死那个混球,你上来捣什么乱?
却见白猴速度奇快,三下两下就跳到了蓝衫汉子身后,那汉子察觉身后有异,正好回头,就见一团白毛自地上窜起,直朝自己面孔。未等看清,只觉得左眼一阵剧痛,一声惨叫,连连退后。
那汉子也是个狠角色,惊慌仅仅一瞬便站稳脚步。忍着疼痛,用仅剩的右眼望见,一只孩童大小的白毛猴子蹲在地上,呲牙咧嘴,右爪伏地,左爪上挂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眼球!
白猴满面怒容,双目圆睁,渐渐由蹲伏站立起身,双手下垂,对着蓝衫汉子张开大口,四颗犬齿如狰狞利刃在夜色下泛起寒光。
“呼哧,呼哧,呼哧”白猴越喘越快,嘴越张越大,最后对着天上的圆月呼嚎了起来。
胡三疯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打死都不信这还是那个连看他杀鸡都怕的小白猴。虽然鸡炖好了后白猴吃的比他还多。
蓝衫汉子左手捂脸,眼窝里的鲜血抑制不住的往下淌。他强忍着痛楚,右手从身后的背囊里抽出一根小臂长、三指粗细的金属棍棒。夹在腋窝下用力一拧,从金属棍的一头弹出了一柄指头粗细的断刃。蓝衫汉子右手紧握棍刀,瞎眼的面孔愈加狰狞。
一人一猴在原地对峙,仿佛两座雕像。蓝衫汉子早已放下了左手,任由眼睛里的血染遍前身。
那个妇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箩筐的身边,先是抱起了女娃,又探了清秀女子的鼻息,暂时放下了心,又半蹲在地上,弓起腰,一双眼睛死死盯住蓝衫汉子的棍刀。
夜很静,人也静,一瞬间,胡三疯竟然能听见虫鸣。
白猴却不肯继续静下去,和那汉子对峙了半天,它早已没了耐心。它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看见那个小女娃就开始觉得愤怒,也不明它为什么会冲上来。它只记得那个女娃子很好看,那个女人对它也很好,没有责怪它,还送了它红绳。
在夜里,不管是人还是野兽,总是格外的放肆、狂躁。
白猴决定不再对峙下去。身子一弓,弹珠一般向前射了出去。
只见一道白色从地上窜起猛地向蓝衫汉子扎去。
蓝衫汉子独目盯着白猴,对着飞来的猴头就是一斩。手起刀落,吱一声惨叫响彻在静夜里。又一道血光洒在空中。白猴重重的摔在了草地上,一时间没了声息。蓝衫汉子脸上却又多了三道血淋淋的抓痕,顺着右眼直到左腮。
蓝衫汉子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直猴子打成这样。
他心中怒意滔天,两步走到白猴身前,只见地上的白猴头部右侧有一道寸许的刀痕,一汩汩血珠崩出,染的草地通红。他变双手持棍,棍刀向下,正想再一刀将猴心扎穿,突然觉得后脑一痛,刚想回头,后脑又被猛击,蓝衫汉子心有不甘,眼前一黑,倒了过去。
只见胡三疯咧着嘴,瞪着眼,面孔扭曲,怒火冲天,从蓝衫汉子背后站了出来,手中捧着一块婴儿头大的碎石,月光映照下,胡三疯衣衫褴褛,圆目怒睁,宛如一尊怒佛。他端起碎石一下下拍向已经倒在地上的头颅,口中念念有词:“来啊!打呀!我家白猴是你能砍的?起来啊!打我呀!扎我呀!我先让你一百回合!”直到碎石上满是蓝衫汉子的脑浆和鲜血,直到胡三疯没了力气,直到想起来白猴还趴在一边,直到他想起孙子还在熟睡。
胡三疯停了下来,双腿一软,歪坐在草地上,又望见边上的白猴,连滚带爬的挪了过去,把白猴抱在胸前哭道:“猴崽子,你可别死呀,你死了我还耍谁呀?谁给我赚钱买酒喝?谁给我养活那新来的孙儿啊?你要是活过来,我保证,不再让你去偷明玉楼的花手帕。”白猴紧闭的双眼动了动。
胡三疯瞧见,一咬牙,“也不让你去偷黄仙楼的归仙酒!”白猴的身子在胡三疯怀里蜷了蜷。
胡三疯心一横,“以后扒门缝看冰儿洗澡的时候,让你在上面!”白猴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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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山黄阴县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县。富裕程度在海州首屈一指。
晴明山北面的矿山盛产一种冰蓝色的晶石——蓝玉髓。这种晶石只要掺拇指大的一块在精铁内,锻造出来的兵器就会坚硬十倍。黄阴县有名的家族、富商十有七八都与蓝玉髓产业相关。除却每年上缴给朝廷一定数额的蓝玉髓外,余下部分便成了海州各地、乃至邻州等地必争之物。因此,黄阴城内常年车水马龙,行人如织。连带得各种产业都极为鼎盛。
这一日午时,黄阴城平莱客栈住进了三人,两女一男,带着两个娃娃和一只白猴。
正是胡三疯一行。
胡三疯是城内的“名人”,平莱客栈的小二更是本地长大,见胡三疯报了个周岁大的娃娃,不禁打趣:“哎哟,胡爷您这是老来得子呀?真没想到,您还有这本事!”
白猴坐在胡三疯肩上,头上裹了一块胡乱缠成了千层卷的头巾,弯着腰捧着肚子,咧嘴吼哦吼哦的大笑。胡三疯老脸一红:“休得胡说,这是我的孙儿!”
“这两位是我的表侄女,先开两间房来。”
“得咧!”小二心说,谁不知道你家的破事,哪里来的表亲,兴许是年轻时候的毛病又犯了,两娃娃看着一般大,兴许就是祸害了人家,找上门来。
胡三疯入了房,不一会,就听见敲门,打开一看,是崔小莲和那憨厚女子,忙请了进来。
关上门,两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