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咯的她难受,归霜睁开眼,四处是高过人膝的草,这里是……她分明沉入腐水之中,之后的事便是一片空白。
“神尊……神尊……”娇喘吁吁的呼唤。
归霜爬起来,人淹没在草野中,她微微抬高身体,撩开草丝,望去。一位男子背对着她,玉立于草野中。另一位女子向他跑去,因用力过急,扑在他的怀里。男子温和地扶她,并未言语。她女子抬头,归霜才看清她的脸,一双杏目似泣非泣,含情脉脉。
“神尊来这做什么?”言语之中,几分傲气,几分妩媚。
那男子一身白袍,荒野的风吹过几丝蒲公英,落在他的肩上,似有似无,顺着他的衣袂翩翩落下。她心头一震,那男子分明是白卓。归霜颦眉蹙頞,如同晴天霹雳,手指撩着草丝,不觉用力三分,将指尖生生割出一道血痕来。
“你的白卓怕是与旧情人相会来不了了。”墨玉嘲弄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是她,还是她误会了?
“归霜姑娘,你躲在这做什么?”一如既往的嘲弄,归霜回头,来人正是墨玉,一把折扇轻摇,足风流。
白卓蓦然回首,却并未走过来。归霜被墨玉一把拉起,仓皇地立在草中。她慌忙地看向白卓,四目相对,白卓一贯的冷清淡然,波澜不惊。她别过头,目光正落在白卓身边的女子身上,只见那女子掩口而笑,却是对白卓说着话:“这位便是救了你的归霜姑娘吧。”言语中温婉动人,归霜望着她,只觉得难过。她动了动,却被墨玉牢牢缚住手臂,茫茫荒野,却是无处可逃。
“我唤作灵烟。”那女子向归霜走来,笑得清甜,却叫归霜生出莫名的害怕。
归霜的嗓子涩涩发疼,灵烟的音色动人,她伤了嗓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说话。
“归霜姑娘怎么不说话,莫不是瞧不起灵烟?”灵烟衣袍飘动,袖口上绣着的凤凰随风起舞,愈发显得她风华无限。
归霜低下头,自己如今一身褴褛,嗓子也伤了,便是声音也及不上灵烟的万分之一。白卓漠然立着,并不看她。她只觉得难过,白卓、灵烟,原来她们才是天偶佳成,自己一介山野村妇,哪比的上他们的天人之资。
归霜的脚如同针扎般的发疼,险些站不住。幸好墨玉用力扶着她,她回头感激地看了墨玉一眼。面前的灵烟,敛了笑容,挖苦道:“归霜姑娘连话都不肯与我说,却与情郎眉目传情,好生无理。”她的语气咄咄逼人。
归霜垂着目,不敢开口,猛地抬起头,却发现白卓在看她,那神色中分明是满满的失望。白卓的那一望,她险些摔倒,脚上的疼一直蔓延到心口,心如同被鞭抽打一般疼痛。都说十指连心,原来脚亦连心,她好笑的想。她的额上密密麻麻一层冷汗,风吹来瑟瑟发冷。她挣开镣铐,淌过腐水,原来只是为了见这样一幕。她苦笑道:“归霜伤了嗓子,不便讲话,还望……”话语未尽,嗓子却发痒的厉害,她不由猛烈的咳嗽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胸口闷的厉害,她却站好,努力笑出来,“还望灵烟姑娘不要见怪。”
白卓动了动,向归霜走去。归霜笑得灿烂,眼里却是苦涩。他走到她面前,却什么也没做,只道:“灵烟擅长医术,嗓子伤了便叫她给你瞧瞧。”
墨玉扶着归霜的手突然松开,归霜失去了依靠,全身无力软软的要摔下去。白卓伸手扶了归霜一把,却被归霜躲过去,摔在了地上。腿脚早已麻了,感觉不到痛。她垂着眼,坐在地上,不敢吱声,害怕眼泪流出来。
墨玉仍是嘻嘻笑笑的模样,“归霜姑娘既然见到意中人了,总要叙叙旧,墨玉便不打扰了。”语气中尽是轻浮。归霜依旧垂着目,不愿站起来。
只听见白卓淡淡的声音:“灵烟今日出来便是为了采药罢。”语气不咸不淡。
灵烟抿嘴一笑,“正是。”身形便消失在了荒野中。
四处草长,在风拂动下“嘶嘶——”地响。四野之中,只剩下归霜、白卓二人。
白卓蹲下,撩开归霜凌乱的发丝。归霜一张脸苍白似纸,轻轻咬着唇,下唇显出一丝红润来。“受了上也不吱一声么?”白卓拂过她的唇,嘴唇上干燥的纹理咯着他的手指生痒。归霜一头,便偏过去了。只听白卓叹了口气,“咬着也不疼?”
归霜抬起头,一双桃花目可怜地瞪着他,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来。白卓食指一动,点住了她的哑穴。他一把抱起她,声音依旧淡然:“有些事,你以后会知道的。”
归霜只觉得难受,把头埋在他怀里,泪水无声的流下。你又对我那么好,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不知道白卓将她带到哪里去,甫一睁眼,月牙湖入眼,明明是冬日,湖水却青蓝透彻。两岸杨柳低垂,光秃秃的枝条上,细叶裁出,几点嫩绿青青显眼。
四周古木长青,粉墙白瓦隐在其中,曲径通幽。白卓将她抱进一间房,诺大的屏风入眼,只见屏风上画着一树梨花,花瓣纷纷点点落下,空中飘舞似是透明的一般。屏风外摆着一张古琴,古琴上绘着蟠螭纹饰。
白卓绕过屏风,屏风内不过普通居室。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床上锦被柔软舒服。白卓将她的被角掖好,拉下轻纱帐子便出去了。归霜发不出声,只好呆呆地盯着床板。楠木花雕,乍一看十分简单,细看之下才发觉,上面雕刻的纹饰竟都是点点梨花,木匠雕工巧夺天工,便是连花心都细细雕出。
屏外琴声响起,归霜觉得心下一片宁静,忧愁慢慢褪去,沉沉睡过去。
归霜几日来都睡的昏昏沉沉,每日白卓亲自喂药给她喝,她只作木然。偶尔会见灵烟来添几味药。到第七日,白卓解了归霜的哑穴。
归霜长久不曾出声,喉咙涩涩难受。侍女捧了碗梨花酿过来,白卓托起归霜的背,扶稳她,一口一口喂她。梨花酿以天池水酿成,入口即是清冽,温凉酒水滑过归霜的喉咙,归霜试着着发出声来:“这里是……”声音一如从前,清澈好听,如同黄莺鸣春,“这里是哪里?”她问道。
“凌源别居。”白卓依旧喂着药。
她闭上眼,凌源别居,其实问了也是徒劳,她又怎会知道这里是哪里。
“白卓,你是什么人?”她从未问过他,连她冒死救她的时候她也不曾犹豫过他是谁,而此时此刻,她却强烈地想知道他是谁。
房间里片刻的沉寂,许久才听白卓道:“神仙,若今后有事可去蜀山找我。”
归霜只觉得嘴里涩涩的发苦,梨花酿纵是再清甜可口,可终究应了一个“离”字。他要走,是为了灵烟么?那么又为什么迟迟不走拖到今日。
尤记得雪夜里,她以为他走了,出去寻他。他温柔地为她系上狐裘。
——我以为你走了,所以出来寻你。
——不会的。
她睁开眼看着他,想要好好看清眼前的人,依旧眉目清明,风华绝代。碗中的梨花酿尽了,她问道:“白卓,你可曾有一点喜欢过我?”
白卓沉默不语,她嫣然一笑,“我等你明天给我答案。”她宁愿等,一直等下去,只要他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