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萧城,虽不是陈国的国都,却是整个陈国最为富饶之地。只因这里是距离国都尚贤最近的都城,是南方所有郡县到尚贤的必经之城。也正因此,这里逐渐产生了镖师这一职业,目前这萧城里最大的三家镖局则当属城西的许家、城东的白家和城南的柳家。今日,正好是柳家二爷走镖归来之日,一行人入城,还未回到镖局便有人开始议论了,只不过这被议论的既不是不经常跟着出镖的东家柳瑾柳二爷,也不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镖师齐桓大镖师,而是萧城唯一的女镖师——云桐云镖师,人称云娘。
“哎哎,”
萧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包房间里,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公子正端着酒杯姿态悠然的喝着美酒,这时,又有一个身着锦袍的公子进来端起桌上的茶水猛喝了一口才道:“安兄啊,看来你小子这次又要输给白兄了,我啊,刚从南城门回来,那云娘这次还真跟着一起出镖了,看来这柳家对这次的生意是真的重视,不然又怎么会让云娘跟着一起走镖呢?”
来人这话一出,一个原本拥着一个美人,张口正欲吃下美人素手送至嘴边的紫葡萄的青衣公子一听这话登时就快要哭出来了,连抱美人的心思都没了。
“啊?不是吧,不就是个江南小员外的布匹生意吗,至于这么紧张吗,连云娘都给派出去了。我记得去年尚贤有一位三品大官员出黄金三百两想云娘护送其妻女回乡柳二爷都没答应呢。怎么这次一个小小的布匹商的生意不仅柳二爷亲自跟着押镖,竟还把云娘也派出去了?”
一旁终于有人听不下去了,出声为其解惑道:“允之啊,难道你还真以为这柳家这次做的真是这小小的江南木家的布匹生意吗?”
那被称为林兄的贵公子更加迷糊了,“嗯,敬祁兄此话怎讲啊?”
这位字敬祁的公子是萧城首府的独子,姓林名敏字敬祁。
只见这安敬祁将左右侍奉的小厮是女都给禀退了,才道:“安兄可知到这柳家此次押镖的委托人是谁?”
“自然是湘洲覃县前县令木忧郭木县令也就是现在的木老员外啊!”
“那安兄可知,那位木员外有一女婿乃是江南首富上官家的庶子?此人虽是庶子,但却极得上官老爷的信赖,据说上官老爷已将名下近三分之一的产业全权交由此人打理了。”
安允之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冒出一片光,一手拍到桌面上差点没把桌面去掀翻:“所以,敬祁的意思是,这柳家做的不是木老员外的生意,而是江南首富上官家的生意。”
安敬祁摇摇头:“非也,非也。允之竟然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何不再往深处想想呢?这上官家除了是江南首富,可也是咱们陈国的第二商户家族啊!”
安允之闻言,愣了。
半晌才压低了声音,手指着楼上,道:“所以,林兄认为,这林家这次做的既不是湘洲木员外家的生意,也不是江南首富上官家的生意,而是那家的生意?”
林敬祁见安允之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从桌上端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才道:“不是认为,而是肯定。”
安允之这下有些不太好意思的看向穿着一身白袍正坐在自己对面的白家公子白临飞,“那个,白兄,真是抱歉啊,让你们家损失了这么一大笔生意……”
相较于安允之的局促不安,白临飞倒是没太在意这件事儿,放下酒杯只道:“无妨,着说到底也就只是一趟镖而已,没什么值得可惜的。况且,这木员外本来就是想借云娘这些年在外面的名声震慑震慑那些匪徒,我们家实际也没负责到什么重要的东西,与其浪费这点儿精力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倒不如果断放弃。”
另一边,城南顺丰镖局院子里。
“哎,云娘,你这可不厚道啊!兄弟们可都还在这儿帮着卸货呢,你这就走了,不够意思了啊!”
“就是,云娘,咱这儿除了齐叔,可就你一人儿早退啊!你好意思吗你!”
已经到厨娘魏大娘那儿换回一身女装的云桐一听大家伙儿都这么说,也不恼,只笑道:“你们一大帮老爷们儿,卸个货还要我一个弱女子帮忙,你们也不嫌臊得慌。”
“哎,云娘啊。”
坐在柴垛上的李叔抽了一口手里的烟,又把手里的烟把子拿在柴垛上敲了敲,然后插在腰间收好。
“这就是你不对了啊,大家一起出镖,一起回城,你这就要走了,我们可不依啊。你要是不说出个像样的原因来,我们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把你放回去啊!”
云桐只觉得今天镖局里的大家伙儿好像都有些不大对劲儿,有些怕了,只想赶紧回去。
“哎呀,李叔,哪有什么原因啊!还不就是三丫头吗,出门的时候非让我给她带些江南特产的水凝脂,我这不寻思着赶紧给她送过去嘛,也省得她以后天天跟我耳根子前念叨。”
李叔却根本不上套儿,只道:“哦,这样啊,那你给她送过去之后便赶紧回来帮忙吧,反正骑马也就三刻钟来的路程,回来帮忙也来得及。”
云桐原本笑得甜蜜的笑容就这么僵在那里了,她算是明白了,这些人今天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啊,不就是坑了他们几次吗,至于这么记仇吗,居然联合起来欺负她一个“弱女子”。
“哎,云娘,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正待云桐想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柳家二爷从堂屋里出来了,见云桐还在院子里没走,奇怪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不用你帮忙了吗,你赶紧回去吧。镖局里大老爷们儿多的是,还用不着你一个小姑娘帮着一起卸货,这要是传出去了,别人还指不定以为我是怎么虐待你一个小姑娘的呢,行了,你赶紧回去吧。”
众人一见柳二爷都发话了,便也歇了继续跟云桐开玩笑的心思,各自做自己的活计去了。
云桐也跟逃似的牵着马跑出了院子,那模样,直让还坐在柴垛上的李叔和已经走到柴垛边上了的柳二爷一阵好笑。
“这丫头,平日里跟那些个土匪头子真刀真枪的对上了也没见她有过一丝慌乱,今儿个被您老和这些小崽子这么一逗却跟见了鬼似的,还真的是……”
“可不是。”
紧接着,李叔却是话锋一转,很不高兴的看了柳二爷一眼。
“我说你怎么该出来的时候不出来,不该出来的时候你倒出来得这么积极,我都还没来得及跟云丫头好好说说话,你怎么就出来打岔了?啊?你是故意的吧?”
柳二爷笑笑,道:“李叔,我知道您老想跟云丫头说什么。您不就是想撮合撮合云丫头和北辰那小子吗?”
“依我看啊,这事儿。”
柳二爷瘪瘪嘴吐出俩字儿:“不成。”
李叔一听,皱眉了。
“不可能,我看那云丫头和北辰小子处得不错啊,怎么会不成?一定成!”
“那云丫头和北辰那小子都在我大哥家住了三年了,他俩能不能成,我还不清楚?您老想想看啊,这,云丫头跟北辰小子处得挺好是吧?可这云丫头对北辰和对咱镖局里的其他小伙子有什么不同的吗?”
“没有,是吧?所以啊,我说他俩,不成。”
李叔还不死心:“那现在不成,没准儿有人撮合撮合就成了呢?”
柳二爷被李叔的执着逗笑了:“李叔,他俩都在镖局里共事三年了,要成早都成了,还用得着您老在这儿替他们操心?”
“行了,您老啊就别瞎担心了,这云丫头又不傻,她自己的事儿她会自己处理好的,您老就把心好好的放在肚子里吧!”
说着便拿着一本簿子,往还在卸货的马车走过去。
出了顺丰镖局后,云桐并没有直接往柳府去,而是拐了个弯,翻身跃坐于马背上,策马朝着西南面的牛家巷子去了。
这牛家巷子里落户的除了前些年因南方水患举家迁到萧城来的那几户人家以外,都是当地的牛姓人家。
云桐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这牛家巷子里的牛虎牛三哥家。
此刻,牛三哥家门外,两个肤色黝黑、瘦骨嶙峋、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那么大点年纪的少年一个跪趴在地上,另一个则蹲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那跪趴在地上的少年。那跪趴在地上的少年左手半弯曲着支撑着身体右手则从兜里拿出一颗圆溜溜的石子“biu”的一下打了出去,那打出去的石子很快将前面的一颗石子击飞老远。蹲在地上的少年见自己的石子击飞老远,“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直直的盯着那个将他的石子击飞的少年。
“愿赌服输,黄三儿,你可别耍赖啊!”
少年也跟着站起身来,毫不露怯的回视李三儿。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两个看上去比他们要大上一两岁的男孩子一看这情形,立马小跑着过来,与黄三儿一同将少年围了起来。
“牛小二,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少年见自己被三个人围起来了,丝毫不见慌乱,眼睛依旧直视着黄三儿。
“我说,你黄三儿不光溜石子玩的不行,连人也是个站不起来的主,输不起!”
那黄三儿虽说是两年前刚从外县跟着爹娘迁过来的,但家里可以说是这牛家巷子里比较富裕的,迁到这里之后就成了这巷子里的小霸王,巷子里的这群小破孩哪个见了他不是低眉顺眼、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怕的要命?
只有这牛小二,老是跟他对着干、抬杠,今天又让他在小弟面前输了面子不说,还说他是站不起来的主儿,输不起!这叫他怎么能不气,当下便给身边的两个少年使了个眼色。两少年即刻上前将牛小二的退路锁死了。
“牛小二,你不是说我是站不起来的吗?那我今儿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教训你,好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站不起来。”
于是乎,云桐刚走到牛家门口见到的就是牛小二被三个与他差不多同龄的三个少年团团围困在中间的场景。
那三个少年个个摩拳擦掌,看样子是想将牛小二痛打一顿。
被三人围在中间的少年没有半点慌乱的迹象,目光灼灼的看着李三儿,远远地望过去,竟也有了几分傲然。
见此,云桐嘴角微勾,目光清朗,看得出,她对少年的表现很是满意。
“谨哥儿!”
黄三儿活动了下手腕正欲上前将牛小二教训一番,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女声,立时不敢再继续待在牛家门口,带着两个小弟头也不回的跑了。
云桐见黄三儿带着两个小弟跑了,翻身下马,将挂在马鞍上的一个包袱取下,然后,一甩,就这么随意的将包袱搭在了肩上,走到少年身边,一手拍在少年肩上。
“兔崽子,我跟你爹这才出去几天啊你就又皮痒了是吧?”
少年居然幽幽的瞪了云桐一眼。
“你要是教了我武功的话,他们还敢跟我动手吗?”
云桐嘴角一抽。
合着这还怪她了不成?
“我教你武功,那你倒是先叫一声师父来听听啊!又想学功夫,又不叫人的,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连二两肉都买不起的,你也好意思收徒。没肉,就别想进我家的门。”
说着,少年迅速跑到了自家玄关处伸出手想要拉门关上。
熟料,他的手还没碰到门呢,就见一身青衣的云桐足尖微点,身子瞬间腾空而起,仅是几息之间便越过了围墙进入了牛家的院子里。
等牛小二回过神来时,只觉屁股上一疼,往前踉跄了两步,然后就是“碰”的一声,原本要把云桐关在外面的他被云桐关在了自家门外。
“对师父不敬,这就是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