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卓羲还来不及消化完颜洛梨的话,抬头望去,追及到的是颜洛梨离去时的一抹淡紫色的剪影,那纤瘦的身段,轻盈如柳,却盛满了哀愁和独单的气息。那溶不掉浓浓的,从骨子里头透出来的哀愁,那一步步渐行渐远的脚步,烧灼龙卓羲的眼睛。
几乎是突然冒出的决定,龙卓羲忍着伤痛,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一手捂着胸口那处较为严重的伤口,一手握着长刀当支撑身体的拄杖,踉跄地朝着颜洛梨离开的方向追去。
此时的龙卓羲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追上她,守在她身边,守着那一抹除了灰色以外的色彩。从小他的世界里就只有灰色,再也别的颜色存在。可是今天,今天他看到不一样的了。他一定要追上她,问一问她身上穿着的衣裳那好看的颜色叫什么?问一问,世上除了灰色,都还有什么颜色?都像她衣裳的颜色一样好看吗?
雨后的石板路带着湿意,浸出一股很江南的味道。天幕像是被泼湿了的宣纸,把远山的青黛墨晕开一层水色。
一辆华贵的马车飞驰在官道上,三匹白色的骏马,健步如飞,拉着身后的车身飞速地前进。
赶车的车夫是一名凶神恶煞的莽汉,身材彪悍,脸上几道狰狞的伤痕纵横交错着。让人望了第一眼,不敢生望第二眼的念头。
所以纵使马车华丽贵气,因了这恶煞车夫的缘故,旁人也对车里坐着的人生不出一点好奇的心理。许多跟这辆马车一样行走在官道上的车主或马夫,望了那丑车夫一眼,都对那车厢里的人嗤之以鼻。通常器用如此恐怖下人的人,其外表怕也光鲜不到哪儿去。这就是世人审人度世的眼光。
却不知里面的人跟他们的猜测完全相反,差之十万八千里。
“凤姨,你怎么突然会想到陪我一起去兰若寺?”车厢的软榻上斜躺着一位身穿黑长衫的男子,一头墨黑的长发自然地散着。他说话的时候抬起头,望着对面软榻上的一位红衣贵妇。只见他肤白如雪,乌黑的双眼清澈见底,美若天山雪莲纯若天池圣水。
让人望去呼吸不由一紧,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好一副飘逸的天人仙姿。
“是她让你出来的吗?”他接着再说,语气温温婉婉,声音柔柔软软的,不掺杂质,像个纯洁的孩子。
红衣妇人年龄大约四十来岁,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双目湛湛有神,修眉端鼻,颊边梨涡微现,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红衣贵妇瞅了面前的男子一眼,淡淡一笑,笑里有掩不住的宠溺。说道:“七夜啊,凤姨想你了还不能来陪陪你吗?凤姨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早把你当自己儿子看待了。做娘的,想儿子需要原因吗?”
“果然还是,凤姨对我最好。”君七夜闻言咧嘴一笑,笑容略带忧伤。
听出君七夜语气中淡淡的失落,凤栖抬眼,慈善的目光看着君七夜,开口说道:“七夜,你也别老用她来称呼你母后,你母后其实也是挂念你的。”
“哦,是吗?”君七夜低垂着眼睑,把眼中流淌的思绪藏得滴水不流。从一出世未断奶,便被亲生母亲推离身边,被亲生父亲远送到偏城,从小到大没感受过一丝的父爱母爱,没听到过一句关心的温暖的话语,更没见过那所谓的血浓于水的双亲长得是什么模样。
这样的父母,说其实也是挂念着自己的,这样虚假的话让能他相信吗?
这世上大概除了凤姨,还有外面驾车的巴哥从来不会嫌弃自己,又还有几个人是真心对待自己的?哪个不是敬鬼神一样,对他敬而远之。有时候他在想,若他不是出生在高贵的帝王之家,即是是个被抛弃的孩子,身份亦高贵得需要别人仰着脖子观望,那他还能活到现在吗?
就凭他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发作一次的暗疾,这世上要灭他的人绝对不会少于天上的繁星吧?像他这样的异类,恐怖的恶魔,食人的恶鬼,有谁会喜欢?有谁不会诛而后快?
这皇子的身份到底不是一无是处啊,即便无爱,起码还能保他一辈子不受世人的嫉恶如仇。
凤栖听出他语气里的忧伤,知道他是根本不相信自己说的话。目光一转,望着君七夜如仙邸般出尘的脸庞,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痴恋的表情。
“七夜,你到底还是记恨你母后和父皇弃你不顾,给你了生命却没给你家的温暖。你心里不说,凤姨却明白不过。凤姨对你再好,终究不是你的娘亲,有些感情还是无法替代的。”凤栖幽幽地说道,实现停放在车厢中央安置的小桌上摆放的凉果,白皙的纤纤十指放在大腿一侧,无力地纠缠在一起。
“凤姨!”君七夜闻言咻的从软榻上坐起身,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绝美的脸上有着惊慌失措。“凤姨,你知道的,七夜并没有把你当外人,在七夜的心里,凤姨就是亲娘。比那血浓于水的母子亲情,还要深刻。比之与你,苏皖她不配被称之为母亲。”
君七夜说到‘苏皖’二字的时候,悲凉的气息凉到了眼底。这就是一国之后,为国颜可弃亲子的女人,苏皖,他君七夜生命中可遇不可求的母亲大人。
“七夜!”凤栖幽幽一叹,迎上君七夜的视线,无限深思地说道:“你母后她其实从来没想过不要你,只是上天如此作弄,让你……,小姐她也是没办法,才把你送到雁城。一国之母,很多事都身不由已。七夜,凤姨跟你母后从小一起长大,凤姨很清楚你母后的为人,她绝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她一直跟我念叨着说要来看你,只是你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朝堂上,颜相可谓是只手遮天,你母后为了这天朝的江山,才一推再推。”
“凤姨,你别说了,我不想听。”君七夜打断凤栖的话,转首看向车帘外的景象,只见路边的花草树木随着马车的飞驰,而快速地往后倒去。借口的话,说多了就会显得苍白无力。这样的话,他从会听人话那天起就开始听了,如今早就不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