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江宁回头，双手由背负在身后变成缓慢垂立于身侧，他眼里莹光正盛，那神情阴恻冷漠，与其身旁的洛樱无异。
洛樱看不出表情，颔首看向湫时，嘴唇微动。
像下了咒语，苏江宁便缓慢的，像被隐形丝线牵住了四肢的木偶，僵硬而呆滞的抬手一挥，“生擒。”
湫时心一沉，原本缓慢延伸的锋利指甲，霎时像出鞘的宝剑，全部暴露在空气之中。她压低了声音问面前的人，目光里只有他宽实硬朗的脊背，“你能应付吧？”
芷渊颔首。
湫时点头，“擒贼先擒王，你先撑个一时半会，我去把那幻术师先解决了。”
芷渊不置可否，只是回头静静的看了她片刻，眸光闪烁。
他参与过皇族狩猎。
数千侍卫与皇族所带来的精兵，手举弓矢，围绕着山林最边缘撒开手的策马奔腾，把被铮铮马蹄惊吓到的动物往山上赶，筛选了皇族感兴趣的动物，放进最终于山顶的包围圈，供皇子或大臣们屠戮。
芷渊不爱出风头，历来只是射些散箭，打下些寻常野兔。
他到山顶时，已经有一头斑花小鹿被围了起来，清澈懵懂，满含惊慌的双眼，那鹿角像初绽的花蕊，稚嫩美丽，它撕扯着想突出重围，却被擦肩而过的锋利箭矢和踢踏的马蹄声吓的连连后退。
身旁有同僚恭维于他，“历来知道芷渊将军箭法高超，百不失一，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见？”
他本想推辞，可众人的目光纷纷从惊慌失措的小鹿身上投向他，皆磨拳拭掌，嗜血冷漠，好奇期待又兴奋的神情占据了每个人的面孔。包括一身简装的天子。
于是他颔首应允，拉弓射箭，甚至都不用仔细瞄准。
利箭的红色尾羽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线。在外人看来再普通不过的一箭，正中小鹿眉心，入木三分。
“晚上可以吃到新鲜的烤鹿肉了……”周围有人嬉笑应承，“芷渊将军的箭法果真名不虚传。”
他未应，目光直直的看着那眉心有泪泪血注下流的斑花小鹿，鹿眼里虽然惊慌却依旧清澈的光彩慢慢变得涣散，纤细的长蹄踩着秋时山间蓬松的落叶，踉跄两下，轰然倒地，他神情漠然，眼里始终不带任何情绪。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他背负着太多人命，整个人都浸在无法熄灭的战火里，沙场对敌，行事狠辣而不留余地。他坚信此生都怕再难对何物动恻隐之心，包括自己。
可现在，他不想湫时变成那头被围捕的小鹿。
他看着黑暗中执了匕首缓慢而极有章法的靠近的黑衣杀手，和浑身满溢仇恨的苏江宁与那名在戏场有过一面之缘的绯衣女子。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芷渊敛眉，眼神复杂。
“老兄，保重！”有人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音刚落，湫时便自他身后，似一道带着白光的箭矢，飞身向不远处的洛樱而去，留下一阵清淡的竹木香气。那边大抵是没想到她们会先动手，亦自黑暗中奔赴而来，锋利的匕首泛着寒光。
顷刻间剑拔弩张。
芷渊神色间平添锐利，自袖间滑出一柄黑色外壳，古朴精致却流光溢彩的短匕，霎时间眼里有四溢的杀伐之气。
与那日发现窗棱内偷看他的湫时之后所看过去的目光一般，还要更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