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得出他得的是什么病吗?”湫时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问他。
湫时所知,祁墨上神自盘古开天辟地时便诞生,活了大抵数十万年,甚至更久一些,阅历经验自然丰富,她崇敬祁墨,甚至觉得这世上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祁墨果真没有让她失望。
“寒心症。”
那人为了照顾矮了一头的她,让她能听清,特地轻微俯身凑近她耳畔,随着清越饿声音出来的,还有他温热的,却又清淡的气息。
拂在湫时耳畔,几乎令她战栗。
湫时心神不稳,最后在袖里掐了自己一把,心里剧烈争斗了一番。
阿君如今生死未卜,她还有得闲心谈情说爱?
于是还是回过神来,悄无声息的从祁墨身边又挪开半步,回到方才站着的位置。
不过瞬息,湫时便察觉到尧昇手里拎着的那把古剑,散发出极其浓厚强烈的波动。尧昇明显怒极,不过在竭力压制着。
“你觊觎阿君已久,就不要再与我道这些废话了。”尧昇冷然肃杀,与湫时初见他那日,树下带笑的温和仙君很是有一番出入,“将他交出来,否则踏平你鹰翼山。”
“一只四脚走兽也敢如此大放厥词,真当自己还长了双翅膀?中看不中用罢了。”鹭江的眼神蓦然变得阴冷淬毒,恶狠狠的盯着尧昇,像是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只要再将尧昇拖一下便好,再拖一下,就算见到那小狼崽子,不过也只是一具尸体罢了,届时踏平鹰翼山又如何?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可还未等尧昇发作,便有一股夹杂着点点冰凌的劲风袭来,不过一瞬就将他与身后蓄势待发的鹰卫尽数掀翻在地。
众人皆是一惊。
鹭江尤其骇然,看着尧昇身后那道颀长的身影,方才施术的玄袍年轻人,面上又惊又疑,虽他身体每况愈下,却并未虚弱到如此程度。
祁墨收敛的袖袍,不徐不疾的踱步到惊异地注视着他的尧昇身边,正色道:“莫要与他在拖下去了,去找阿君,再晚些可能不大妥当。”
尧昇面色一沉,扫了一眼才坐起来捂住胸口的鹭江,绕过地上横躺着的一片乌黑身影,匆匆向山间的宫殿跑去。湫时驭起清羽,紧跟在他身后。
祁墨长身立于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一行人,片刻后抬腿阔步朝湫时离开的方向而去。
“你们找不到他的。”鹭江爬起身来,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紧紧捏着那缎面扇子,骨节泛白,极其用力怨恨的咬牙道:“除非我死!”
他上挑的丹凤眼角殷红,阴鸷的紧盯着祁墨颀长的身影,唇角缓缓淌出一丝血迹,不过那血却是冰蓝的颜色。
祁墨看着他那冰蓝的血滴落到地上,蓦然化作凝在草叶上的一滴冰晶,淡漠的勾了唇角:“正好,你这病,也不用我动手,反正早晚皆是一死。”
鹭江此刻面上才露出惊骇。
“你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他的寒心症极为罕见,且病症极为隐秘,他为了争夺鹰翼族王位,从未将此告诉过任何人,还在外人面前极力掩饰。
常人只道他身体状况不佳,却从未有人看出,他得的是寒心症。
可却被面前这看起来格外年轻的玄袍青年一言道破。
祁墨看也不看他,抬脚从地上挡路的几具黑衣鹰卫的身上跨过去。
“你这寒心症也并非一定要狼族一脉最为精纯的心头血才得解……”他边走边摇头,留给鹭江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何必要拿人性命来成全自己?”
鹭江愣住,脊背蓦然僵直。
他咬了牙,望着祁墨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思绪万千,终于下定决心,扬声唤他:“我带你去找那孩子……”
祁墨闻声顿住脚步,站在高高的石阶上,身侧是鹰翼山高大嶙峋,模样诡异却雅致的山石,然后回头看他,面上不带一丝表情。
“你……能不能救我?”鹭江沉下心,缓缓撑着松软的草地,站起身来,直直的看着祁墨。他的衣袍上沾染了尘灰,就连头发上都有不甚落入的树叶,虽显狼狈,眼里却有难得的急切。
祁墨挑眉。
“没有你我也能找到他……”所以为何要救你。
语罢,施施然的转身,欲往更好一层的台阶迈步,却听到底下鹭江失心疯一般张狂的笑声。
“找不到的……”他轻轻笑出来,那笑却越来越大声。
他的眼角有密布的血丝,嘴角流淌的血迹已经干涸,准确来说并不能算干涸,而且在不过片刻光景中凝成了细碎的冰凌。
祁墨眯眼,迎着鹰翼山温暖和煦的阳光打量他。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祁墨蹙眉,他的经络不能承受寒冰症带予他的极寒,用不了多久,甚至连他整个人,都有可能在正午十分那样灼热的阳光下,化为一座冰雕。
怪不得他要冒着鹰翼族与雪翼银狼族交恶的后果,也要绑了尚未年幼,除了尧昇之外唯一拥有雪翼银狼一族狼王血脉的阿君来。
只因那孩子的心头血,是世间至阳至炽之物,刚好可以缓解鹭江的寒心症,却始终无法根治。
他不置可否,居高临下地看着鹭江。
“山间早已被我用华清境设下结界,他们进去,只能死路一条,更不用说找到那狼崽子了!”鹭江朝他走近了几步,眼里满是炽热嗜血的光芒,竟将他那阴柔的气息遮掩了过去。
祁墨浓黑俊朗的眉微微蹙起。
华清境乃上古神器,本是天界函殊将军极为趁手的法器,却因函殊将军于千年前在魔族大乱之征伐中战死,华清境从此便落入了魔族手中,不想蹉跎千年,竟又到了鹰翼族手里。
“你以为华清境就拦得住我?”他睥睨着强作镇定的鹭江,转身便往石阶上而去,那玄色的衣袍不徐不疾地缓缓步入一道透明的光幕里,再不见了身影。
明知道是华清境,却还是进去了吗?
鹭江眼睁睁的看着那最后一丝袍角消失在光幕里。像被抽空了气力般蓦然跪倒在地。
“你到底是谁?”他喃喃:“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