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弼司生生地停下了脚步,眼神中充满了疑惑,随即而来的是那种恍然大悟。
这一刻,他终于觉得自己对阵法的理解是多么得浅薄了。在知道冰月是冰雪系的阵法后,就时刻关注着这雾气,因为在他的认识中,如果要说出现冰雪类的攻击,就必然和这些雾气有关。
但没有想到,在何雨宇的引导下,这些雾气却是纯粹地物理攻击。氤氲着大量水分子的雾气,不断地被吸入肺中,悄无声息地聚集在肺泡,进而是细支气管、支气管、气管,引发肺水肿,导致窒息。也就是俗称的淹死。
王弼司再次感觉到了何雨宇的强大和她那变幻莫测的诡异阵法,更对自己所熟悉的师叔常玉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阵中那几名大巫,全部都在剧烈的挣扎。这和所有溺水的人在死亡前一样,绝对不会是一个由生猛到奄奄一息的过程。对于溺水的人来说,在没有消耗掉最后一丝体力之前,是绝对不会放弃的,求生的本能会让他们不断地挣扎中、挣扎、直到最后······
可现在的情况却让这些大巫们感到绝望,他们并没有掉入水中,也可以说早已经沉入了水底。常玉所用的,是最基本的物理学、生理学、病理学、解剖学以及最开始那一点点的心理学。
他们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虽然没有在真实的水中,可那种溺水所带来的窒息感和濒死的恐怖感却是真实的。
大脑缺氧,随之带来的便是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地急剧下降。
在致命性上,呼吸系统来得要比循环系统凶猛得多。就好比大量失血,循环系统还可以血液再分布,优先供给大脑肾脏等重要脏器,可窒息的话,也就一分钟左右的事情。毕竟当一个人被卡住脖子时,给他吸再多的氧气也是没用的。
大巫们或许有许多应对溺水的方法,可这种方式导致的窒息实在是过于阴冷诡诈,即使用常规的方法进行施救,也不会像一般溺水者那样吐出大量的水。
被他们吸入肺中的雾气很多,可如果要凝聚为水,却算不得多大的量。这样,即使想用呛咳的方式排空部分肺脏内的水都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他们全员中招,无一人幸免,要靠他们自身,实在是太难了。
这一切全部都被王弼司感应地清清楚楚,甚至那饱含恨意的情绪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与不甘,全都传递到了他这里。
他知道,自己的灵识靠得太近了,已经被对方给察觉了。
现在,在这些大巫的灵识感受中,会感觉到自己那高高在上的冰冷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他们苦苦挣扎,直到最后走向死亡。
这个过程虽然只有一分钟左右的光景,可对这些大巫来说,却无比漫长。而且他们死后,等待他们的,还有周围那些仅凭本能行事的鬼魂。
届时将不再会有人控制着它们,很难保证它们不会又相互厮杀起来。
这种可能性实在很大。
这些鬼魂中不乏实力强大的厉鬼,就算王弼司对付起来,也会觉得吃力。
但不管怎么说,让它们自己折腾,总好过被大巫们控制着。
这时,王弼司丝毫没有因为一下子干掉了这么多大巫而对大巫有所轻视,相反,他终于觉得大巫这两个字的分量。
自己实在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阵里的那些大巫,如果一对一的情况下,或许任何一个自己都打不过,尤其是大巫周围的那些灵体,其中居然有上千年道行的厉鬼!
那种阴冷和怨念,即使相隔甚远,也让王弼司感到不寒而栗。这对于他这样的老鸟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这不是他胆识或见识方面的问题,而是实力上的差距。是他敏锐的灵识嗅到了那种压迫的危机感所引起的反应,无论如何,他都没法压制。
自己外科主任的名号,在何雨宇这种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十年的人面前,或许就犹如一个住院医师一般可笑吧?
但就在这时,突变再生,王弼司察觉到有一队大巫在迅速接近,只得迅速撤回灵识。毕竟,关于这个阵法的玄机,其实也算是一个阵眼了吧。
何雨宇也关注着事情发展的态势,道:“这次,才算是可惜了。”
王弼司也有同样的感受,如果再坚持十秒,或许这几名大巫就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了啊!
冰月应该还有其他攻击方式,这种时候,就算冒着暴露位置的风险,也可以试着发动阵法。那些奄奄一息的大巫自不用说,而且还可以将他们新赶来的同伴打一个措手不及。
“何老师!”王弼司没有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是叫了一声何雨宇。这样好的机会不多啊!
何雨宇虽然性子恬淡,除了对某个特殊的存在以外,其他的都不争不抢,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要说作为师长,她其实是很有耐心的。就像常玉悉心栽培柳瑗一样,她对王弼司也是有着很高的评价。
何雨宇道:“王主任,问你个问题,围魏救赵这个招数对你有用没?”
王弼司不知她具体指什么,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何雨宇笑了一下:“换个问法,攻你之必救。”
王弼司这下被点透了,何雨宇这是在很委婉地批评自己缺乏耐心。
对于她这样的内科和阵法大家来说,只要敌人还在阵内,那就一直都有机会,切不可为了追那一丝残血,而让自己承受本来完全可以避免的风险。
这些老江湖虽然风格过于保守,可其实细想下来还真没有太大的错误。至少目前为止,一切依然还在她的掌握之中。
而王弼司自己,除了年龄因素外,还有个原因便是他到目前为止,还只精通于外科。
外科近战往往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节奏通常较快,有时甚至在十秒之内不仅分出了胜负,甚至还决出了生死。
王弼司的性子,完全是他作为大弟子约束自己后所形成的老成持重,可骨子里,他并不见得有多成熟。当他放下大师兄这个名号,就是一个喜欢吹牛,爱和牛头马面赌酒,没事儿去外院做手术赚外快的人。
在面对这种诱惑时,的确会忍不住想冲上去补刀。
王弼司道:“是,何老师,学生心急了。这次出来,安全最为重要,即使不能斩杀他们,但至少这先后栽在葭月和冰月里的大巫,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不能发挥多少实力了。要等到他们全面恢复,不知道需要多久,从这点上来说,我们已经买到了一些时间了。当然,这些全都是何老师的功劳。”
何雨宇认真听着,抿嘴笑道:“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院长让你守住我,那么如果有人攻击我,你怎么办?”
王弼司心想,这不废话吗?
王弼司道:“这是自然,学生定当全力守卫何老师。”
何雨宇道:“那好,我只是确认一下,不好意思,王主任,我刚调到里三院不久,和你们之间的信任感还没有完全培养起来。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像话,但女人嘛,在这种时刻还是比较敏感一些。”
王弼司连连摆手,表示没关系,内心却吐槽不已。
女人这种时刻要敏感一些?这事儿男女还有区别?
何雨宇接着道:“接下来你我好好配合,争取把这几个大巫干掉。你听我安排,后边儿赶过来的这一批大概方位和距离,你心里有数了吧?等下我会变阵,将这些雾气全部凝结为冰,对他们进行持续攻击,攻击强度会很大,预计在三秒钟的时间就会将整个大阵的雾气全部消耗完毕。所以,三秒钟之后,对方将会再次感应到我们。而你要做的,就是趁这三秒的时间,尽可能地迅速接近对方,摸过去!不能过早,也不能太晚。太早了你的气息流转有被捕捉到的的可能,太晚了就失去意义了。只有恰到好处,最好是雾气消失的一刹那,你的刀就已经插进了他们的心脏,能办到吗?”
王弼司算了下距离,没有敢打保票,道:“学生尽力,但是何老师你······”
何雨宇右手一抖,一把漂亮的小尖刀便出现在了手中:“王主任,问你这个问题,其实也还想告诉你,我的近战,也不弱。”
王弼司看着这把手术刀。
这便是传闻中毫无建树的宁三公子吗?
这把刀从未有过任何的斩杀记录,何雨宇哪里来的底气和自信?
王弼司心中盘算了一下,这样的远近配是符合杀伤力最大输出的科学配置,只是师傅交代的事情······
“王主任作为大弟子,就一点担待都没有?这种时候,即使后面屁股被院长打开花,这个锅也要提前背在身上,到时我会求情的。”何雨宇猜到他在犹豫些什么。
王弼司倒也不迂腐,反正被师傅骂多了,不在乎这一次,道:“何老师,同时进攻十来名大巫,我没把握,就算他们刚被你的寒冰攻击过也一样,我只能优先补刀那些刚才差点儿被淹死的大巫,然后迅速脱离接触。所以,你需要给我一个集合点,我只会出六刀,不论这六刀效果如何,我都不会恋战,前来与你会合。不知这样行不行?”
何雨宇盯着他,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疑惑,仿佛有些被王弼司搞糊涂了的样子,道:“王主任?六刀很够了啊,新来的就只有六名大巫啊。”
这王弼司到底行不行啊?
怎么还想着那批被淹死的巫?或许他以为他们的同伴来了就能救他们?还是先前自己说的那句“可惜了”让他产生了误解?
的确可惜啊,这后面的一小队大巫已经察觉了雾气的古怪,身边那强大的灵力打着旋儿地疯狂飞舞,腾出了身前至少一拳的距离。
可自己并没有说那批被淹的大巫还有救啊?
自己没这么背吧?葭月那批放走就算了,冰月这一批都还走空,那今天自己出门就算没看黄历了。
这批人头,早已经收下了。
下个月算绩效分奖金,可以给你王主任分点儿汤喝。